名人透视029:纯真顾城


2025年11月27日 05:16     美中时报    孙德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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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们的印象中,朦胧诗人顾城是非常纯真的一个人,纯真得像一滴纯净的水,晶莹透明,他的诗与其人一样具有浓厚的童话色彩和寓言特性。然而,谁曾料到这样一个纯真的诗人竟然挥起板斧杀了他的妻子,随后自缢身亡,落得个悲剧性结局,这实在令人为之扼腕叹息。悲剧终究发生了,没有人能够挽回,然而,纯真的顾城怎么会最后沦为残忍的杀人犯?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一个问题。




       儿童一样纯真


       顾城是很纯真的,像儿童一样,然而他的纯真与别人多少还有些不同,特别是他在成人以后仍然保持着纯真,就是在结婚有了孩子之后仍然如此。更重要的是,纯真对于顾城的人生产生的影响实在是无法估量的。


       儿童总是纯真的,而且儿童的纯真往往受到成人的欣赏,那是因为儿童应该是纯真的,这是他们的天性。顾城在童年时当然也很天真,但是他的纯真与别的孩子比有些特别,更有个性。如果说一般的孩子的纯真表现为直奔主题,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毫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那么顾城的纯真则显得任性、幻想和聪慧。幼小的顾城就比较任性,他总喜欢和姐姐顾乡捣蛋,姐姐搭好的积木,他一不高兴就将其一脚踢翻。他常常沉醉于幻想的世界,喜欢独自一人坐在某个地方或者看着天空发呆或者想象着什么,与其他孩子玩不来,显得比较孤僻。孤僻中的顾城经常看那飞翔的鸽子,倾听鸽子的叫声,时间长了,他竟然在两岁的时候发明了近于鸟叫的语言,而这种语言除了他自己也只有姐姐顾乡能够听懂,每当他说起鸟语的时候,需要姐姐给他当“翻译”。长期的孤僻独处养成了他的固执和倔强。他一旦遇到不满意的事情就发脾气。他发起脾气来,除了哭闹,就是长时间站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鼓着鳃帮子,捏紧小小的拳头,而且一声不吭,无论怎么哄他都没用。幼小的顾城最不喜欢的就是进幼儿园,如果大哭大闹不管用,他就倔强地将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表示不满和反抗。后来发现这一招不灵了,他就和父母讲条件,要把父母给他买书作为他进幼儿园的前提。顾城之所以不愿进幼儿园,是因为他不喜欢那里单调的游戏,而他则喜欢不断变换着花样的游戏,而且他总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他还不喜欢待在孩子群里与大家一起乐,可能是他习惯单独待在某个地方看书或者幻想。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挺自由的,无拘无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而当父母要把他送幼儿园时他总是软磨硬抗,能拖则拖,能不去就不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动了不少脑筋,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干,甚至学会权衡母亲所给的各种选择之间的长短,他宁可放弃母亲给他买玩具的优厚条件而要从幼儿园逃学。顾城虽然在上幼儿园阶段经常逃学,但是他的智力开发没有受到影响,他的见识也并不比其他孩子差,这是由于他读了许多书,特别是《海的女儿》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之类的童话故事和寓言故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社会经历的不断增加和社会经验的日益丰富,许多人身上的纯真越来越少,到了成人的时候基本上消失了,不再纯真,表现得相当成熟。可是顾城却没有消除纯真,依然如故,没有变化,总是以纯净的眼光看待世界。恰恰是纯真成全了他,因而他的诗洋溢着童话般的浪漫。1993年,也就是他离开现实世界的这一年,河南海燕出版社出版了《顾城童话寓言诗选》。这表明顾城的创作中跳跃着一颗纯真的童心,然而他所创作的并不是儿童文学,不是以少年儿童为阅读对象。他的那些诗作虽然是以童心写成的,但是他的目光还是犀利的,对于世界的思考、认识、感受和体验还是十分深刻的。他的广为传诵的诗作《一代人》语近而旨远,令人深思。他的著名的《远和近》同样深刻地表达了人与人关系的疏远和人与自然关系的亲近,他以一颗纯净童心试图构建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人生乐园,而这个乐园所供奉的是纯洁无瑕的人性,是不受成人世界污染的人的晶莹剔透的心灵。这正如他在童年时代所作的种种幻想,不过,这是顾城在深刻体验了成人的现实社会之后获得的一种返归。


       纯真双刃剑


       纯真成就了顾城,令他在20世纪70、80年代之交的诗坛上独树一帜。然而,任何事情都是一柄双刃剑,当我们欣赏和肯定某一事物的时候,其危害可能在悄悄来临。当人们注意到纯真给顾城带来奇幻的想象和无限的灵感的时候,是否注意到纯真正在不为人们察觉地将其推向痛苦的深渊,令他难以挣脱。顾城到了成年以后,他还是待在童话的幻想中,他处事方式也都是浪漫而纯真的。就说顾城与谢烨的初遇吧,那也是非常有趣的。那是1979年夏天,此时的顾城已经23岁,他和父亲当时正在上海。有一天,顾城刚走出屋子,一阵风将他的房门给带了,恰恰他没有带钥匙,也就没办法进屋。这使他非常恼火。就为这点事情,他一气之下就对他父亲说自己不想在上海待下去了,马上就要回北京,而且说走就走。没想到在回北京的火车上,顾城遇到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这位姑娘由于没有座位,就一直站在顾城的身边。对于这位姑娘,顾城并没有显示出巨大的热情,既没有给她让座,也没有与人家打招呼。其实,顾城一直在注意着这个姑娘,希望姑娘先开口与他说话,谁知这姑娘也倔得很,就是不愿主动说话。就这样,两个人在内心暗暗地较劲,就像是孩子打架以后赌气一样。他们俩一赌气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夜深人静,周围的人先后进入了梦乡,这两个人才不知怎么地竟然攀谈起来了,才知道彼此都是到北京下车,都是住在北京。或许这就是人们常常说的不打不相识吧!这两个20多岁的青年人相遇时说是有缘,却像小孩一样第一次偶遇就闹起了别扭。后来他们建立了恋爱关系,两个人情书往来不断。据江熙、万象的《灵魂之路——顾城的一生》(中国人事出版社1995年9月版)所引的他们的情书来看,其中不仅洋溢着浓郁的诗人气质,而且还具有天真浪漫的想象。由此可见,他们的爱情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童话,而不像一般人那样缠绵悱恻,或幽怨哀婉或火热炽烈。他们的爱情更显得与众不同的是,具有令人羡慕的开放性。1986年北京市作协在昌平举办了一场“新诗潮研讨会”。在这次会上,顾城不仅带了已经成为他的妻子的谢烨,而且还结识了来自北京大学的才女李英(顾城后来称她为“英儿”)和美女文昕。他们4人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竟然在会上形影不离,尤其是这3个女子不仅十分崇拜顾城的诗歌,竭力为顾城的创作辩护,而且都成为顾城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尤其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英儿深切感受到自己爱上了顾城,而且顾城也爱她,而且爱得那么深。然而,顾城竟然在爱上英儿的同时并没有减轻对谢烨的爱,这种同时真挚地爱着两个人,而且两个女性之间还没有争风吃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可这偏偏就是顾城、谢烨和英儿之间的真实关系。中外历史上名人之间的三角恋可以说多如牛毛,但是像这样和谐共处具有开放性的爱情却十分罕见。1988年,顾城携谢烨到新西兰定居,后来生了个男孩,取名“木耳”。而身居北京的李英居然没有断了对顾城的情谊,一直保持着与顾城的书信联系。1990年,李英放弃了在北京的优裕的生活,在顾城和谢烨的共同帮助下从一万多公里远的北京来到了新西兰,来到了顾城夫妇居住的急流岛。接着,他们的人生出现了非常奇妙的生活情景,3人同时生活在急流岛上,谢烨与李英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当顾城与李英同居的时候,谢烨也没有吃醋,自己悄悄躲开,给他们二人提供方便。如此看来,他们三人在异国他乡的偏僻小岛上似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纯真的童话世界。在这童话世界里,顾城经常流露出儿童的天真和纯朴。


       日常生活中的顾城简直就是一个大孩子,在李英到来之前,他很喜欢同邻居家的男孩在一起,自告奋勇地要当木匠,表示帮助那男孩做一条枪,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制作木枪的技术和经验,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然而他兴致不减,木枪没有做成,他又和那男孩一起到后园里挖地种菜。顾城不是农夫,没有种菜经验,他的挖地种菜,用文学语言表示就是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用生活语言表示就是一种儿童玩家家。他们在急流岛买房子,而不是像许多人都往大城市跑,享受高度的现代化生活,却是为了亲近自然,离群索居,避开众人。买了房子住下来以后,顾城不顾自己的著名作家身份,也不管自己在行不在行,在小岛上当起农夫:扛起锄头去开荒,养鸡子,采可以食用的植物,到海里打捞牡蛎,捉螃蟹,……他的这些劳作与其说是为了谋生还不如说是做儿童游戏。当时的顾城和谢烨虽然生活面临不小的困难,但是他们如果能够好好筹划自己的生活,再加上朋友的帮忙,凭着顾城在大学里的工作和勤奋写作,生活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他和谢烨却喜欢这种陶渊明式的半隐居的田园生活,因为这符合他们俩浪漫的天性和返朴归真的个性。


       纯真给顾城带来了成功和快乐,带来了浪漫和幸福,同时也在毁坏他的浪漫和幸福。顾城与谢烨、李英在新西兰的急流岛上的和谐相处,毕竟只是暂时的,不可能永久保持这样的状态。虽然谢烨和李英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互不干扰与顾城结为“三人行”的亲切伴侣,但是人的感情总是十分微妙的,并且不断发生变化的,有时这种变化难以察觉,有时却在难以言说中分明感觉到。在“三人行”最初一段时间里,顾城感觉不错,两个女人都很依依可人,他也非常爱着这两个女人。李英在国内的时候,就有不少男孩子追求过她,但是她都没有感觉,心里只装着顾城,当时彼此即使相隔上万公里的距离,但是她似乎报定信念要追寻顾城,哪怕顾城结了婚,有了小孩也不管,而且她还抱着单身的想法去爱顾城,她没有想让顾城与谢烨离婚再与她结婚。她这种爱恋确实令人感动。后来,他终于克服了一切艰难险阻,如愿以偿地来到顾城身边,并且得到了顾城的爱。问题是任何事物在未得到之前都是非常宝贵的,要想得到很难得到的东西,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可能不顾一切地追求,哪怕困难再大再多,也在所不惜。然而,当追求的东西到手之后,原来想象中的那些优秀品质开始渐渐地黯淡,原先巨大的吸引力现在也开始日渐减弱,于是这件事物也就很容易贬值。对于顾城来说,他还是像孩子一样把世界上的一切想象得非常简单非常单纯,根本没想到世界竟然是那么复杂,没想到人的感情是那么复杂,人的感觉和情绪同样是那么复杂。对于李英来说,来到了急流岛,既得到了顾城的爱,又表达了对顾城的爱,彼此都是在向对方奉献自己,根本没有想到占有对方。可是,当顾城与李英同居一夜之后再回来时,谢烨竟然哭了,而且抽泣地要顾城“走开”。李英和顾城确实相爱,从灵魂到肉体,从肉体到精神,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人总是生活在社会中,而且人的情感和情绪是会发生变化的,而且有时候这种变化常常叫人感觉莫名其妙,说不出道理,找不到理由。就在顾城与李英相拥相恋的时候,顾城不知是不是出于传统的男性中心意识,对于李英倒有点约束,当他看到李英与一个教气功的英国老头儿学习气功时,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快,而这丝不快却在暗暗地搅坏他的心情。顾城的心头似乎日益萌发出一个不祥的预感:李英将来某一天很可能从他这里消失。虽然李英不是他的妻子,更不是他的私有财产,但在他心灵深处还是希望李英不能走出他的生活,不能从他的视界中消失。


       纯真酿悲剧


       很可能是这样的担忧一直纠缠着顾城,使他的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顾城的情绪不稳定多少影响着谢烨和李英,于是,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微妙而复杂,有时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有时则发生激烈的争吵和哭叫,甚至动起了粗,就像斗气的小孩一样。奇怪的是在这两位女性之间倒没有发生冲突,有时她们还促膝谈心,像亲姐妹一样。而比较任性的顾城则更像一个小孩子,情绪恶劣的时候就会做出事后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事情。有一次,顾城发现谢烨与在德国留学的博士陈大鱼似乎有隐情,便与谢烨发生了冲突。冲突中,顾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拳头狠砸电脑,吓得谢烨发出恐怖的惊叫,叫声不仅格外刺耳,而且持续不停,这使顾城不知所措,慌乱中顾城冲上前去试图制止,但是没见效果,顾城失去了理智,竟然掐住谢烨的脖子,给人的感觉就是顾城要掐死谢烨。这是他们夫妇第一次动手打架,而正是这一次暴力行为深深地伤害了他们的爱情,令他们的婚姻从此蒙上一层阴影。后来,谢烨还是一如既往地关照着顾城的生活,还像以前那样把他当孩子一样照料他的生活,但是顾城却总是疑心谢烨离她而去。为了不让自己感到这事的突然到来,顾城甚至正二巴经地筹划着与谢烨离婚。不过,他也只是停留在嘴上,常常嚷着要离婚,并且还谈到了孩子木耳的安排和家产的分配,就是不见行动。很显然,顾城还是深深地爱着谢烨,同时感到自己离不开谢烨。而李英似乎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吵吵闹闹,悄悄地离开了顾城。这样,顾城就像一个脚踏两只船的人,总希望脚下的两条船永远平稳地并合在一起,然而生活却不可能永远地平静,总是不可避免地出现风浪,而风浪一旦出现,哪怕再小,脚踏两只船的顾城都会站不稳,甚至会跌倒。而且,一半生活在梦幻中的顾城本来就没有能力处理好男女之间的感情,现在要想在两个女人之间搞平衡更是如同走钢丝一样。况且,无论是谢烨还是李英,她们都不是中国传统那种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男人的女人,或者说都不会将自己的爱情完全给了顾城,一旦遇到中意的男人,她们也会迸发出新的爱情的火花。李英离开顾城后去爱英国人约翰,并且一同前往澳大利亚。尽管如此,顾城还是痴情地希望李英回来,他把对李英的痴情化着绵绵情思,几乎耗干自己的才华,创作了他唯一的长篇小说《英儿》。然而李英并没有回来。而谢烨与陈大鱼关系也很暧昧。这不能说她们两人背叛了顾城,而是他们“三人行”本来就违背了爱情专一的原则,仅仅靠童话般的浪漫是无法维系的,或者说,他们的“三人行”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走向悲剧性的结局。既然顾城可以同时爱着谢烨和李英两个人,那么谢烨和李英为什么就不能再爱其他的男人呢?况且他们又都生活在西方的现代社会里,而这个社会所强调的就是每个人都有权利安排自己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别人无权干预。


       面对着两个女人感情的波折,面对着他所建立的童话爱情王国渐渐地坍塌,顾城终于心理上失衡了,他内心烦乱,他感到悲哀的厄运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而无力回避,于是他想到了死,而此时他才30多岁,按照一般的自然规律这才是人生的一半,甚至只是一小半,然而他竟想到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终于有一天,顾城的情绪完全失控了,他在激愤中向谢烨抡起了板斧,而后在精神恍惚中将自己吊在住处附近的一颗树上,即使他的姐姐顾乡与他同处了好长一段时间,然而还是未能扭转这惨烈的悲剧性结局。


       顾城与谢烨魂断异国他乡,实在令人扼腕叹息!真不知他们在九泉之下是否能够平静地反思他们的悲剧,去寻找他们悲剧的根源。如果他们真能作好好地反思,他们或许在来世就可能避免这血腥的悲剧!


2008年9月20日于扬州存思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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