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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哲学的宇宙观和生命观不一般——第18届过程哲学暑期班心得

2025年08月10日 06:27 美中时报金振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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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日到8日，我和伴侣一起参加了由浙江师范大学主办的“有机过程哲学、中国传统文化与生态文明国际学术研讨会”暨第18届过程哲学暑期高级研讨班。这是我们继去年差不多同一时间在珠海参加由北师香港浸会大学怀特海研究中心主办的过程哲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暨第17届过程哲学暑期研讨班之后第二次参加这个每年一度的过程哲学盛会。

王锟院长在18届过程哲学暑期班开班仪式上致辞

杰伊·迈克丹尼尔教授在开班仪式上视频致辞

美国过程研究中心中国部主任、柯布生态书院院长樊美筠博士在开班仪式上视频致辞

《有机马克思主义》一书共同作者海因策克尔教授在开班仪式上发言

北师香港浸会大学通识教育学院院长郭海鹏教授在讲授怀特海的《理性的功能》

王治河博士在开班仪式上致辞

哈尔滨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杨丽教授在暑期班授课

美国柯布研究院克里斯·休斯教授在结业仪式上发言

作者（左一）和部分暑期班学员参观金华阿莫有机农场

作者和丽芳女士与王治河博士在暑期班上合影

一、我为什么再次参加过程哲学暑期研讨班？

我两次花上七八天时间参加这个活动，可谓对它情有独钟。过程哲学认为宇宙的本质并非物质实体，而是纯粹的、彼此相关的经验，是以创造性为第一原则的生生不息的过程。这样的宇宙观是对当前主流的物质主义宇宙观的颠覆，与东方的道家、儒家和佛家传统异曲同工。

另一方面，它又是完全从西方的科学和哲学传统当中演化出来的。过程哲学的集大成者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AlfredNorth Whitehead, 1861-1947）出生比马克思晚了将近半个世纪。马克思仍然身处牛顿物理学占主导的时代，而怀特海则生逢电磁理论、相对论和量子物理学的时代。

怀特海不仅是一位哲学家，同时也跻身二十世纪最优秀的数学家和逻辑学家。他和自己的学生，同为数学家和哲学家的伯特兰•罗素合著的《数学原理》是数学史上最有影响力的作品之一。在《相对性原理》（1922）一书当中，他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进行了批评并提出了一个替代性的相对论。

他在63岁从英国伦敦大学教授职位上退休之后，被哈佛大学聘为哲学教授，开始了他在形而上学领域的高产阶段。他在哈佛期间所著《科学与近代世界》（1925）、《过程与实在》（1929）和《观念的探险》（1933）三本书奠定了过程哲学的基础。

在《过程与实在》一书的开头，怀特海毫不含糊地声称他所要建构的哲学是思辨哲学（speculativephilosophy），其目的是要“构建一种内在一致的、合乎逻辑的且具有必然性的一般观念体系。根据这一体系，我们的所有经验都能够得到解释。”

思辨哲学是相对于分析哲学而言的。后者强调对语言本身进行分析，强调形式逻辑，而不探讨人类经验与宇宙本质之间的关系。在分析哲学看来，一切关于宇宙本质的思考都只是无法检验的主观猜测，没有意义。如此一来，哲学如果有意义的话，只剩下对语言本身的研究，或者如维特根斯坦所说，对不可知的保持沉默了。

但是怀特海认为人类不可避免地要对宇宙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进行系统的思考。这么做不仅是必须的，也是我们根本不可能避免的。

他说，根本不存在独立的，不需要依托某种宇宙观加以解释的“纯粹事实”。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眼里所看到的“事实”，无一不体现了我们自己所持的宇宙观。我们需要持续地对此进行反思，才不至于活在过时的、僵硬的观念当中。（Process and Reality, PP14-15）

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就象是明亮而温暖的阳光，让精神世界的结构和物质世界的结构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呈现在我们面前，并让我们意识到，精神世界的结构和物质世界的结构本质上是完全一样的。当然，这里的“结构”只是一种比喻。更确切地说法是“关系”和“过程”。没有不变的结构，只有永恒变动和持续展开的关系和过程。

在理解怀特海的过程哲学方面，我意识到自己有比较独特的一些条件。博士阶段对于法哲学的研究，让我意识到生命的本质，或者说“人性”是一个在历史上不断被重新解释，并且仍然有待进一步探索的问题。这让我在这样一个大多数人恐怕穷其一生都不会去反思的重大课题面前，从一开始就具有了探索的勇气和开放的意识。

博士毕业之后不久被诊断患有淋巴癌，则让我有了极大的动力去把这样一种反思直接付诸实践。尤其是在接触到基于道家传统的冥想方法并体验到气的流动和循环带来身体健康状态的改善之后，让我开始进一步去思考身和心之间的关系，以及通过持续深入的冥想练习，身和心的相互转化究竟可以达到什么程度这样的问题。

对气的体验到达一定程度以后，就宇宙和生命本质等问题进行高质量的对话和思考会直接激发内在强烈的能量感。这本身即是具有疗愈性、整合性和成长性的，甚至可以说对于生命持续保持健康和发展是必不可少的。

这次研讨班第一天北师香港浸会大学怀特海中心主任郭海鹏教授对怀特海所著《理性的功能》的介绍充分论证了这一点。对此下文还会进一步说明。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再次参加过程哲学暑期研讨班。冥想练习要想持续深入，只研究道家、儒家、佛家传统，而不跳出这些传统，用更加具有普遍性的，能够同时适用于各个科学领域的概念框架来打通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之间的藩篱，是会陷入死胡同的。而过程哲学是我迄今为止能够找到的致力于解释人类一切经验的最开阔、最系统也最严谨的哲学体系了。

为了深刻理解和掌握过程哲学，它所运用的那些概念和原则我们不能听过一遍就完了。哲学的学习和研究不同于具体学科领域，比如物理学、法学的学习和研究。固然，物理学、法学等学科的学习和研究也要求对其概念、理论、原则进行反复品味、揣摩和推敲。然而在这些领域，所要调动的很大程度上只是头脑的思维。

但是哲学，尤其是过程哲学要解释的是人类的一切经验，包括眼、耳、鼻、舌等所有感官层面的、思想的、审美的和道德、宗教领域的一切经验。这意味着，在学习和研究过程哲学的过程中，我们也需要有意识地对自己在所有这些方面的经验进行更为深入和细致的觉察、考察和反思。而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我们在这些方面的经验，我们经验世界的能力，即得到了转化和提升。也就是说，我们在思想的、审美的和道德的，乃至眼、耳、鼻、舌的感官感受等方面的能力得到了转化和提升。

研讨会开始之时，美国过程研究中心主任杰伊·迈克丹尼尔教授（Jay McDaniel）在其以视频形式发来的贺辞当中指出，过程思想让我们认识到，“整个存在的每一个层面都蕴含着某种生命力、能量，或者说‘气’。我们并非旁观者，而是参与者，处在一个不断生成、彼此交织的巨大生命网络之中。”而“中国传统提醒我们，知识不仅是逻辑或抽象推理的结果，更来源于直觉、身体实践和对天地人之秩序的虔敬感知。”过程思想和中国传统在这一点上可谓异曲同工。

这意味着，过程哲学的学习和研究与东方的道、儒、释传统的学习和研究是一样的，是一种要求知行合一，并带来生命持续转化的修行。我自己十几年来基于道儒释传统的冥想练习带来的能量体验让我对此的感受尤为深刻。对我来说，即便是过程哲学最为基本的概念，比如actual entity、prehension, concrescence，等等，都需要反复品味、揣摩，与其他学者一起探讨、交流。这种充满智性的探讨和交流能够进一步激发我内在能量的深入。

在这个过程中，交流的对象、场合、环境、氛围这些因素同样重要。过程哲学的学习带来的是生命的转化，而生命的转化是通过与他人，与这个世界进行互动才会发生的。它同时也带来他人与世界的转化。在哲学的学习当中，不仅知行合一，解释和转化也是合一的。

这个研讨班的导师团基本上代表了目前国内过程哲学研究的最高水平，同时又汇集了来自其它国家的学者，以及国内不同高校的老师和学生，不同行业的从业者。这是非常难得的学习和探讨过程哲学所有相关主题，思考它们对于当今时代的中国及世界的意义及其应用，结识同道，实现自我身心转化，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重要场合。

导师团当中，美国过程研究中心中国部执行主任、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王治河博士可以说是1949年之后，在中国思想史上再次把怀特海过程哲学引介到中国并使其产生广泛社会影响的第一人。他和樊美筠博士一道筚路蓝缕为“将怀特海带回家”，为推动中国的过程研究和生态文明研究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值得指出的是，他们不仅仅是简单的推介过程哲学，而且创造性地提出了诸如“第二次启蒙”、“中国和谐主义”、“中国过程禅”、“热土教育”、“通人教育”和“道义民主”等许多基于有机过程思维的新概念。导师团的其他导师也都是中国过程研究的翘楚，诸如著有《怀特海与中国哲学的第一次握手》以及《朱熹与怀特海哲学比较研究》的浙江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王锟教授，北师香港浸会大学通识教育学院院长、怀特海研究中心主任郭海鹏教授，翻译了怀特海过程哲学的奠基之作《过程与实在》和《怀特海传》的广州南方学院博雅学院“银发教授”杨富斌，以及对过程哲学在教育学上的应用有深入研究的哈尔滨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博士生导师杨丽教授等。

这次研讨会上还有来自美国的过程哲学家、美国里昂大学前代理校长保罗·布伯（Paul Custodio Bube）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过程哲学与伦理学、法学和生态文明）和美国戈申大学机构研究与评估主任、《有机马克思主义》一书共同作者贾斯汀·海因策克尔（Justin Heinzekehr）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过程哲学与政治哲学、宗教研究），以及来自韩国生态文明研究院的韩允祯博士、金永埈博士和朴晶恩博士。三位韩国博士的主要研究领域都是过程哲学和生态文明。

在这次研讨会上我还颇为惊喜地遇见了我2024年参加美国柯布研究院开设的线上过程思维与实践证书课程的同学克里斯·休斯。他是英国人，后来移民加拿大。从2025年开始，他成为柯布研究院证书课程负责人。休斯的爷爷在牛津大学教授中国哲学。他父母的童年也都在中国度过。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因为过程哲学而让自己的家族与中国再续前缘，让他感到非常开心。

为期八天的研讨会一共有三十来个讲座和报告，分别涉及过程哲学的基本概念和基本理论、理性的功能、怀特海关于生命和非生命之关系的看法、过程哲学与朱熹哲学的比较、过程哲学进入中国的历史、过程哲学与法学、过程哲学与政治学、过程哲学与伦理学、过程哲学与生态文明等主题。

这一期暑期班所涉及的主题比起2024年珠海暑期班更为宽广，尤其是扩展到了法学、政治学、伦理学这些领域。这非常难得。如果下一期暑期班能够进一步扩展到过程哲学和物理学、生物学、医学、数学、经济学、艺术，乃至过程哲学和佛学、和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等领域，那就更让人过瘾了。

上一期暑期班除了中国学者之外，只有来自美国的学者。这一期暑期班多了三位来自韩国的学者，让我们能够了解到过程哲学在韩国文化和社会背景下的接受与应用的情况。这是本期暑期班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

二、理性的功能

前面提到过，过程哲学的目标是为我们理解人类的一切知识和经验，包括理解宇宙和生命的本质，提供一个统一的思想框架。它能否实现这个目标当然是需要深入和细致的考察的。不过理解不仅仅只是头脑层面的活动。真正的理解需要整个身心参与其中，并带来整个身心的转化与发展。

这就涉及到理性的功能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从2013年初为了自我疗愈开始练习冥想时就意识到尽管冥想传统上与佛教、道教等宗教关系密切，同时也非常注重师承，它应该是可以科学和理性的方式加以研究的。我也下定决心不跟随任何老师，完全以一种做学问的方式，在亲自实践的基础上，广泛阅读相关资料，不断深入对冥想的理解。

这种做法与传统上人们对于冥想的认知大相径庭。不管是佛家的冥想，还是道家的冥想，人们一般认为冥想是不能运用头脑的理性功能的，而是要直接感知。

在本次暑期班上，郭海鹏教授所做的题为《理性的功能与中庸之道》的讲座，介绍了怀特海于1929年出版的《理性的功能》一书的主要思想，让我十分兴奋。怀特海的这些论述支持了我关于理性对于冥想，对于生命的持续成长和发展来说是不可缺少的这一点的直觉和信念，并且提供了更为深刻的解释。

怀特海指出，历史表明，一切事件都有两种趋势。一种是自然的缓慢衰退，动力越来越弱。另一种则是生物进化的向上发展趋势。而理性正是历史当中的原创性力量的自律。离开了理性的作用，这种原创性力量即会陷于无序。在怀特海看来，理性的功能即是促进生命的艺术（to promote the art of life）。

怀特海认为单单“适者生存”是无法解释生命的进化的。“适者生存”把生命的发展仅仅看成是被动地适应环境变化的结果。只是动物不仅被动地适应环境，还具有主动改变环境的能力。越高级的动物改造环境的能力越强。在他看来，生命的本质是三重冲动：(i)活着，(ii)活得好，(iii)活得更好。

所以宇宙呈现趋向寂灭（熵增，无序）和趋向跃升（熵减，有序）两个方面，包含使其能量上升的神秘冲动。这意味着宇宙不是无目的的，而是存在某种目的因。

理性即是对此种使能量上升的目的因的回应。它包括实践理性和思辨理性两种。实践理性只是为了解决具体的问题，在动物行为中历经数百万年演化。思辨理性则出现于大约6000年前，随着希腊逻辑与数学趋于成熟，最终与实践方法相融。

在怀特海看来，理性的最高任务是构建统一的解释体系（宇宙论），以整合所有科学与人类经验。其目的旨在促进进步，而非保持稳定。思辨理性既要服从事实的权威，又要超越现有事实分析，使进步和进化成为可能。

“理性是将熵增转化为进化的力量，确保宇宙的下行趋势始终遭遇人类向上攀登的顽强抵抗。”为此，文明所面临的挑战在于平衡思辨理性与实践理性，既接纳严谨探究，又抵制教条主义。

我练习冥想已经将近13年，在这个过程中对气的流动及循环的体验持续深入。毫无疑问，气是我们身心保持平衡和健康的基础。对气的流动及循环的体验持续深入，意味着我们身心不仅能够持续保持健康，而且身心的整合度会持续提升。

在怀特海的哲学体系当中，宇宙的本质不是任何物质实体，而是“点点滴滴的经验”。怀特海用“actualentity”一词来指称这些经验。学术界一般翻译成“现实实有”，而我则倾向于把它翻译成“动子”，以与“原子”、“电子”、“单子”等同样代表宇宙基本构成单位的科学和哲学上的概念相对应。

动子有类似于生命的感受能力。甚至可以说，生命之所以有感受能力，正是因为构成它们的动子有感受能力。动子有物质极和意识极，会通过“摄入”其它经验，寻求自身的满足，并在这个过程中持续进化。这和道家把“气”看成是宇宙的本质，并用阴阳学说来解释气的运行是相通的。

怀特海和亚里斯多德一样，认为存在着推动一切事物，一切现象发展变化的目的因。这个目的因，在我看来与一切动子在本质上为一体，彼此内在有关。此种一体性、彼此内在一开始是作为可能性存在的。使此种可能性成为现实性，是一切动子内在的渴望。这个过程会带来满足与快乐。它构成了动子不断摄入其它动子，使自己不断进化的根本动力。

也就是说，生命是不可能保持一种不变化的稳定状态的。怀特海对目的因的肯定就意味着存在一种来自宇宙的永恒的召唤。生命要保持健康和活力，就必须要时刻保持对此种召唤的觉察并做出回应。理性的功能，就是对目的因予以觉察和回应，并在这个过程中进行分析和判断，以保持物质极和意识极，也就是身和心的平衡。

因此，以数学为典型例子的分析和判断的活动只是理性的一部分功能，而远远不是理性的全部。理性更为本质意义上的功能是对存在本身之终极动力的觉察和回应，并引领着所有生命，尤其是作为个体的人类向着实现其生命所有潜能的方向去进化。

《道德经》第42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和《中庸》“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与怀特海的上述思想遥相响应，相得益彰。

在世界各大宗教和精神传统当中，怀特海对于道家和儒家的了解应该是最陌生的。他也不了解基于道家宇宙观和生命观的，以气的循环为核心的冥想方法。

但是他从数学切入，在毕生研究西方科学和哲学的基础上形成的宇宙观与道家思想惊人一致，同时又以其思辨理性所特有的清晰佐证和发展了道家思想。当基于内在生命直觉的道家思想得到基于对于自然现象进行全面而深刻之剖析的过程哲学的印证，物质和精神之间的界限被彻底拆除，这不能不极大地提振我们对于生命可以永恒地从生、病、老、死的轮回中解脱出来的信心，从而更加坚定地走在修行的道路上。

三、生态文明是基于过程宇宙观和生命观的全新文明形式

这次暑期班上来自韩国的韩允祯博士的演讲“怀特海生命哲学要义：生命性与非生命性的过程性辩证”从另一个角度论证了生命，而非无生命（lifelessness）才是宇宙的本质。

怀特海在《思维的方式》（1938）一书中驳斥了将生命与无生命截然分开的传统二元论，认为即使是没有生命的事物——岩石，在其本质上也是由最原始的生命形式所构成，会通过长时间与环境的互动朝特定方向进化。生命与无生命并非严格分离，而是连续且相互关联的。生命只是在自我调节和体验能力方面更加高级。

如果连岩石都充满了生命性，那么，人的身体为什么还会趋于衰退、分解和死亡呢？原因恐怕只有一个，因为我们没有足够深刻地观察自己和考察人类的知识和精神遗产，并足够深刻地运用我们的理性，同时以最坚定的勇气去主张我们经过严谨的观察和分析所形成的理性之判断。

也是在这次暑期班上，王锟教授在讲怀特海与中国哲学的第一次握手之时，提到中国哲学家张君劢（1887-1969）也非常推崇怀特海，并于1946年去美国拜访了已经85岁的怀特海（怀特海于1947年去世）。可惜当时怀特海的思维已经变得非常迟钝了。

这让我想起了患老年痴呆症的康德，以及著名的德国法学家莱因荷德•齐佩利乌斯。我翻译了他三本著作《法学导论》、《法学方法论》和《法哲学》，非常佩服这位极具整合性的当代德国法学大家。只是当我2019年去德国埃尔朗根拜访他时，91岁的教授也已经处于思维迟钝，记忆力严重衰退的阶段。

我相信走向衰老和死亡不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命运。过程哲学可以说是西方思想史上迄今为止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怀特海以无可辩驳的严谨性论证了永恒的创造与进化是宇宙的本质。这与中国的易经、道家和儒家传统对于宇宙的看法如出一辙。

过程哲学目前最为主要的应用领域是应对生态危机的生态文明运动。这也是本次研讨会的主题之一。会议开始之初，美国过程研究中心中国部主任、柯布生态书院院长、全球生态教育联盟共同创始人樊美筠博士在通过视频发来的欢迎辞中指出，

“三百年前，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哲学奠定了现代性的理性框架，将人类推向与自然相分离的道路。今天，在生态危机与文明迷失的当口，我们亟需一种新的理念，一种以‘体验、关系、生成、和谐’为核心的哲学，来引领我们走向一个可持续的未来，创造一种新的文明：生态文明。在这条探索之路上，中国传统哲学与过程哲学的相遇，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深层的呼应。……中国哲学自古主张‘天人合一’、‘生生不息’、‘和而不同’，重视整体、生成与关系；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则以严密逻辑诠释‘存在即生成、关系即实在’，同样拒斥割裂与静止。……更重要的是，两者并非只是相似，更是彼此成就：中国哲学需要过程哲学的当代表达，以回应现实挑战、参与生态文明的建设；而过程哲学也需要东方智慧的滋养，扩展其文化深度与生命厚度。“

樊美筠博士的这段评论精辟地揭示了中国传统文化与过程哲学之间高度契合的理念、智慧和精神内核，以及彼此之间的互补性，以为生态文明提供哲学根据。不过，人们往往容易把生态文明理解为单纯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认为只是那些其生存环境受到气候变化、环境污染等生态危机直接影响的人，或者那些特别有公益心的环保人士才需要去关心生态文明。而事实上，不管是中国传统文化，还是过程哲学都不只是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而同样是关于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关系，关系到我们对宇宙本质和生命本质的理解。

单从生态的角度来说，固然人和其所处的环境当中的植物、动物、土壤、河流、湖泊、海洋、山川、空气、阳光构成一个生态系统，我们每个人内部的细胞、微生物、组织液、各个器官、骨骼、毛发等等又何尝不是一个生态系统？我们内在的生态系统和外在的自然生态系统无疑既相对独立，又息息相关，构成一个整体。我国儒道传统的智慧和过程哲学的智慧，既适用于外在的生态大系统，也适用于我们内在的生态小系统。

如果我们认为这个外在的生态大系统本质上是非物质的，而是经验、关系和相互协作，是以创造性为其根本原则的生生不息的过程，那为什么我们的身心本身不是如此？

在我看来，要真正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智慧，理解过程哲学的智慧，进而理解生态文明的重要性，不可避免地要求我们回到对自我身心的考察，去感受自我身体的非物质性，感受自己内在所有细胞、组织、器官彼此之间自发的协同运作，并通过感受到自己身心天然具备的强大的自我修复、疗愈和整合能力来理解宇宙乃是以创造性为第一原则的生生不息的过程这一儒道传统和过程哲学共同的基础。

相比较过程哲学，中国的易经、道家和儒家传统对于宇宙的看法是直接落实到个体的生命观和生活实践当中的。中国人在中餐、中医、气功、太极、音乐、书法、绘画、道德习俗乃至教育、政治、经济等各个领域的实践都是中国人的宇宙观和生命观的直接体现。过程哲学的优势则是在于它具有整合数学、物理学、生物学、西方宗教和哲学传统等知识领域的强大思辨性。我们可以说中国人的宇宙观和生命观是偏向直觉和实践的，而过程哲学的宇宙观和生命观是偏向思辨和理论的。这正是为什么它们彼此之间具有极强的互补性。

更为重要的是，这种互补性不仅仅是简单的彼此肯定，也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关系。过程哲学让儒道传统的有机宇宙观和生命观得到了理性的检验和确认，也解决了它们与各个领域的前沿科学发展之间的整合问题。这使得儒道传统对于生命的肯定和信心得到了理性的强大支持，让生命的修行如虎添翼。而儒道传统的实践性让过程哲学的理论得以通过具体的生命实践被进一步修正、完善和发展。一门学问，即便是哲学，如果只有理论，而不能指导实践，不能在实践当中被检验，是注定不会有生命力的。

我们可以非常乐观地预见，当中国几千年儒道传统的生命实践与过程哲学的思辨之光相互辉映，结合这个时代的科学与社会的发展，人类的历史将开启一个从个体到整个社会全面觉醒的全新进程。

在这个进程中，每个个体对自我生命的肯定、信心和热情，以及对个体生命无法孤立发展，而是依赖所有生命相互连接形成的意义之网的认知，将使得谦逊、慈悲、善良、友爱、开放合作、创造进取相对于傲慢、冷漠、恐惧、暴力、仇恨、竞争和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具有更为强大的力量。这才是人类真正和最终的希望之所在。

在此基础上，人类的一切知识和制度，包括物理学、化学、生物学、数学等科学领域，以及法律、政治、伦理、教育、医疗、艺术、宗教、经济，包括工业、农业、金融等，也都将被重新理解和重构，共同服务于每一个人类个体和整个人类共同体走向自由、繁荣与和平的神圣事业。

衷心期待着2026年的第19届过程哲学暑期班早日到来。

（作者金振豹，博士，过程疗愈师，深圳动子冥想疗愈中心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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