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我第一次见到艾琳是在港口。
她坐在防波堤上画船只。
画板倾斜着，鞋子陷在湿雪里。
风很大。她用石块压住画纸。
头发黏在脸上，也没去拨开。
我坐在附近写作。没说话。
一阵风把她的画纸吹到我脚边。
她走过来捡，站得很近。
没看我。
她说："你挡住我的光了。"
我说："你挡住我的句子了。"
她没接话。捡起画纸回去继续画。
第二天，我们又坐在老位置。
第三天也是。
第四天，她递给我一个三明治。
"不是新鲜的，"她说，"想吃就吃。"
我接过吃了。她继续画画。
之后她总会带两人份的餐食，我就不自备了。
她也从没问过我要不要。
她问："你在写什么？"
我说："随笔，偶尔会去投稿。不算作家，只是条三脚猫。"
她说自己也不算画家。画画只是让脑子安静。
我们不看对方的作品。风从我们之间穿过。
有时塑料袋飘过来。谁都不去碰。
四月底，她给我一幅画。是我的背影。
着画："你没画脸。"
她说："你从没转过身。"
我没回答。她起身走了。
几天后那幅画被雨淋湿。
纸张变软。
我想抢救时撕破了。
夏
天热起来。港口开始卖廉价冰棍。
她喜欢咸焦糖味。说甜味化得太快。
有天她给我看手机上的"纸巾吹气挑战"。
试了三次。纸巾纹丝不动。她笑了。
我说："你笑起来像要哭。"
她说："你也是。"
她走进服装店试了件碎花裙。
直接穿着出来。
我问："没付钱？"
她说："没必要付。"
后来我们去教堂广场坐到天亮。
她靠着我打盹。醒来时脑袋有我衣服压出的红痕。
我问："你就没有害怕的事吗？"
她说："懒得解释。"
没人再提裙子的事。
七月她消失了三天。
我在港口等。每次都带新冰棍。
化掉。扔掉。
第四天她回来。头发湿着。脸色苍白。
我问："去哪了？"
她说："躺着。"
问："想过我吗？"
说："没力气想。"
我说："行吧。"
她看着我："但你还是来了。"
我说："不习惯等人。"
她微微笑："你很会浪费时间。"
我没接话。冰棍在手里。没吃。
秋
我们脚步变慢了。
她说："冰岛的夏天太短。"
我没应声。
我们在老邮筒旁停下。她走进自助洗衣店。
拿着没盖的咖啡出来。
递给我。
"你不喝？"
"想看你喝。"
我喝了。她没接回去。
她不再画画。收起了所有工具。
说想够了。
然后开始烧东西。把旧画撕成长条扔进炉子。
屋里满是烟味。我站在门边。
她咳了一声："嫌呛的话就出去吧。"
我没动。
我问："不留痕迹吗？"
她说："不是今天才决定的。"
十月她来我住处。
带了盒药。
说："头疼时可能用得上。"
我道谢。她没应。
离开时风很大。
她回了一次头："别太认真。"
冬
寒气骤降。冰霜爬上墙壁。
我们不开灯。省电。
她裹着毯子缝旧外套。
针断了两次，线打了结。
她也不骂，只是重来。
我问："你有打算熬过这个冬天吗？"
她没回答。
有天夜里她说："别为我死。"
我抬头。她在窗边玩打火机。一明一灭。
她说："那不浪漫，那只是我杀了你。"
之后她话更少。
有时睁眼躺着看天花板。
我走近。她就闭眼装睡。
我问："真想让我留到最后？"
她说："你选的。"
一月底我们离开房子。
穿上所有衣服。她带着毯子。
我拿了保温壶和笔记本。
没打算写。
她说："走走吧。"
我点头。她走前面。
也不回头。
我喊她名字，她抬手挥了一次。
雪大了，我们在平地停下。她放下保温壶。
"在这歇会儿。"她说。
她躺了下来。
望着天："睡会儿。"
我问："冷吗？"
她说："还好。"
我并排躺下。肩挨肩。
她的手在我背后。能感觉到。
我们再没说话了。
我醒来时动弹不得。
嘴唇皲裂。手指僵硬。
她也不动了。
头发盖满雪。
看不见脸。
我想转身，失败了。
我继续望着天。
没有光。
没有声。
没有风。
没什么可想的了。
那天我没写任何东西。
再也没写过。
“伊芙琳的精神世界”是一个专为心理疾病患者、康复者以及对心理疾病有兴趣的读者设计的专栏。
通过写作来探索和表达心理疾病带来的复杂情感和体验，记录内在情感、思想和体验， 是一种重要的心理治疗方式。
作者将通过文字的形式，自由表达内心深处的感受，把个人内在的感受、情绪和体验转化为可以被他人理解和分享的形式，以实现情感宣泄、情绪的表达、自我认知和心理疗愈的目的。
通过这个专栏，为心理疾病患者提供一个治疗和自我表达的平台，同时也为那些希望更多了解心理疾病的读者提供知识和资源。
作者介绍：伊芙琳 中国澳门人，国际学校学生，抑郁及焦虑症患者，爱一切关于文字和音乐的东西。作曲处女作品 “Depression”在短视频平台播放，收获过万流量和过千赞，文章曾在《澳门日报》、 《华侨报》刊登，获得广泛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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