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涨价去库存”到“涨价救经济”: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2015年,面对楼市库存高企、经济增长乏力的困境,决策层祭出了“涨价去库存”的大招。短短数年,房价翻番,居民杠杆率飙升,库存倒是去了,可留下的却是六个钱包干瘪、生育率断崖、消费持续低迷的后遗症。如今,当经济增长再次面临挑战,我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只不过这次,涨价的主角从房地产换成了水、电、气、公交等公用事业。
《理顺公用事业价格》一文,为这场“涨价救经济”的大戏拉开了序幕。文章的核心逻辑并不复杂:企业需要盈利,财政需要减负,经济需要刺激,而涨价,似乎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广州水价上涨34%的“成功经验”,更是为这场运动提供了有力的“数据支撑”。仿佛只要价格涨得够快,经济就能飞得越高。
二、否定公用事业公益性:一场观念的“拨乱反正”?
涨价之前,必先正名。文章首先否定了公用事业的公益属性,认为长期以来的低价策略,未能反映资源的稀缺性,甚至不足以弥补成本。这种说法,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毕竟,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哪有什么东西是天生就应该便宜的呢?
然而,公用事业之所以为“公用”,其本质属性就在于其关乎国计民生,具有天然的垄断性和不可或缺性。水、电、气、公交,这些并非普通的商品,而是现代社会赖以运转的基础设施。它们的定价,不仅关乎企业的盈亏,更关乎社会的公平与正义。当一张张“成本失控、效率低下”的标签贴在国企身上时,我们似乎忘记了,这些企业之所以陷入困境,究竟是管理不善,还是承担了过多的社会责任?是效率低下,还是陷入了“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悖论?
三、财政补贴:从“普惠”到“精准”,甩包袱的艺术
文章提出,要减少对企业生产端的普惠式补贴,改为对消费端困难群体的精准补贴。这一招,不可谓不巧妙。表面上看,这是财政资金使用效率的提升,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但细细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巧妙的“甩包袱”?
过去,财政补贴就像一张大网,虽然难免有漏洞,但起码覆盖了大部分人群。如今,这张网被精准地剪出了一个个小洞,只有那些“确需保障”的困难群体才能从中漏下。可问题是,谁是“确需保障”的困难群体?这个标准由谁来定?在信息不对称、权力不对等的现实下,所谓“精准补贴”,会不会最终演变成“权力寻租”的新温床?
更关键的是,当财政补贴从生产端转向消费端,企业失去了“兜底”的保护,涨价便成了唯一的出路。而涨价的成本,最终还是会通过产业链层层传导,由每一个消费者买单。所谓“精准补贴”,不过是将原本由全民共同承担的成本,转嫁给了那些没有被补贴覆盖到的“非困难群体”。这是一场巧妙的成本转嫁游戏,而游戏的终点,是全民买单。
四、“一城一企”:垄断的回归与竞争的消亡
文章还提出,要适度集中部分公用事业价格管理权限,取消燃气等领域的竞争,实行“一城一企”的垄断模式。理由是,这样可以避免“内卷”,方便制定“合理”的价格。
这真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逻辑。竞争,这个被市场经济奉为圭臬的法宝,如今却成了“内卷”的代名词,成了阻碍价格“合理”上涨的罪魁祸首。仿佛只要消灭了竞争,价格就能自然而然地达到“合理”水平。
可历史早已证明,垄断带来的从来不是价格的合理,而是权力的傲慢。当水、电、气、公交等行业重新回归垄断的怀抱,当“一城一企”成为新的金科玉律,我们迎来的将不是成本的降低和效率的提升,而是定价权的绝对集中,是消费者议价权的彻底丧失。到那时,涨价将不再是“科学的价格机制”,而是垄断企业单方面的“霸王条款”。
五、消费贷款贴息:鼓励借贷,还是饮鸩止渴?
为了配合涨价逼消费的大计,《个人消费贷款财政贴息政策实施方案》应运而生。政策规定,在2025年9月1日至2026年8月31日期间,居民个人经审核的消费贷款,可以享受贴息政策。
这一招,看似是在鼓励消费,实则是在鼓励借贷。当收入增长乏力、未来预期不稳时,通过借贷来刺激消费,无异于饮鸩止渴。那些原本就债台高筑的家庭,在贴息政策的诱惑下,可能会进一步加杠杆,将未来的收入提前透支。而一旦经济未能如愿复苏,收入未能如期增长,这些新增的债务,将成为压垮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六、结语:涨价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涨价是万万不能的?
从“涨价去库存”到“涨价救经济”,我们似乎陷入了一种路径依赖:每当经济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不是改革体制机制,不是激发市场活力,而是最简单的涨价。仿佛价格一涨,万事大吉。
然而,涨价从来不是万能的。它或许能在短期内提振企业的账面利润,能在统计数据上制造出“物价回升”的假象,但它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经济面临的结构性问题。当居民的收入增长跟不上价格上涨的步伐,当消费的信心被债务的枷锁束缚,当企业的创新动力被垄断的温床消磨,涨价的副作用终将显现。
历史不会简单地重复,但总会押着相同的韵脚。当年“涨价去库存”留下的伤疤尚未痊愈,如今“涨价救经济”的号角又已吹响。但愿这一次,我们不再重蹈覆辙,不再用全民买单的方式,为所谓的“创新”政策买单。
毕竟,经济的活力,从来不在于价格的高低,而在于人心的向背。
相关链接:
文过则喜:在“应该”与“只能”之间:再论剩余价值、系统论与第三条道路
文过则喜:走出“剥削”的迷雾:兼论中国经济的真实矛盾与改革路径
文过则喜:幻觉、空户与回声:我们时代的三重困境
文过则喜:十年一梦:PPP 终局折射的公共治理危机与中国式现代化的隐秘代价
文过则喜:稳定币的“阳谋”:当专家误读成为治愈焦虑的麻醉剂
文过则喜:麦当劳的银发招聘,不是一场“行为艺术”,而是一面镜子——兼论《父母打工养活失业的我》背后的制度裂痕
文过则喜:住建部“急疯”了!与其抱怨“城市不动” 不如重构“游戏规则”
文过则喜:“唯上”的锁链与“逼责”的拷问——从武大“甩锅”事件透视中国式治理的两大病灶
文过则喜:“贡献”遮蔽了正义:论农民养老金的真正逻辑——兼与“社达”思维诀别
文过则喜:预言了苏联命运!被时间审判的幽灵——重读普列汉诺夫的世纪预言
文过则喜:为何美国企业家破产不用跳楼?制度性容错与市场文明:中美企业家生存境遇的深层对比
文过则喜:只是为了使向低收入阶层普遍征税显得更容易!从罗斯巴德看社会保障:一场用“未来”为饵的集体催眠
文过则喜:民企姓公国企姓私?!民企、国企与公共性的再发现——兼论“谁的企业,谁的国”
文过则喜:把“普世文明—市场秩序”写进增长函数
文过则喜:留置制度异化:一场亟待法治救赎的制度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