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过则喜:走出“剥削”的迷雾:兼论中国经济的真实矛盾与改革路径


2025年08月29日 07:21     美中时报    柏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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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被绑架的“剥削”话语


       在中国,任何关于收入分配的讨论,似乎都必须从“剥削”二字开始。仿佛只要不引用《资本论》里剩余价值的公式,就失去了谈论公平的资格。于是,我们看到一种奇特的现象:一边是民营企业平均每家每月利润不足4000元,一边是“血淋淋剥削”的道德审判。这种话语的吊诡之处在于,它用19世纪的逻辑裁剪21世纪的现实,把复杂的分配问题简化为资本对劳动的掠夺,进而把一切经济病症都归咎于民营老板的原罪。


       然而,现实的数据并不支持这种叙事。2023年,中国民营企业总利润2.34万亿元,却要承担9.14万亿元的税收,税负是利润的3.44倍。如果这也能叫“剥削”,那资本家的“剥削效率”未免太低了。更严重的是,这种话语掩盖了真正的矛盾:不是劳动与资本的对立,而是财政与市场的失衡。


       二、权力才是分配的主角


       马克思的剩余价值公式(W = c + v + m)假设商品价值由不变资本(c)、可变资本(v)和剩余价值(m)构成,其中m被资本家无偿占有。但在中国,这个公式从一开始就被改写:商品价值W的大部分并未落入资本家的口袋,而是通过增值税、企业所得税、社保缴费等渠道被财政切割。2021年,全国税收收入占GDP比重高达26%(部分统计口径认为接近40%),远超全球平均水平。这意味着,剩余价值的最大占有者不是资本,而是财政。


       更关键的是,财政的分配逻辑并非中性。土地出让金、专项债、产业补贴……这些工具使得资源向行政体系及其关联领域集中,而非通过市场机制流向居民。其结果是:企业税负沉重,居民可支配收入占比持续下滑。2023年,中国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比重仅43%,低于全球平均的60%,更远低于北欧国家的70%。这哪里是资本剥削劳动?分明是权力挤压了市场。


       三、财政的“三重挤压”


       1. 对企业的挤压:以2023年为例,民营企业每赚1元利润,需缴纳3.44元税收,同时还要承担社保、残保金、工会费等隐性成本。许多小微企业实际税负超过50%,利润稀薄到难以覆盖融资成本,更遑论扩大再生产。


       2. 对居民的挤压:财政收入中仅约3%用于社会保障,而北欧国家这一比例高达30%。中国居民被迫通过高储蓄自我保障,消费自然低迷。2023年居民储蓄率仍达34%,而消费率仅38%,形成“越不敢花钱越储蓄”的恶性循环。


       3. 对市场的挤压:财政支出中行政开支占比畸高。据财政部数据,2023年一般公共服务、公共安全等行政支出占财政支出26%,而教育、医疗、养老合计仅占28%。这种结构下,市场资源被行政体系虹吸,民营资本只能“沉没”。


       四、米莱式改革的镜鉴


       阿根廷总统米莱的“电锯改革”虽争议极大,但其核心逻辑值得借鉴:通过削减行政开支,将财政资源从官僚体系转向居民福利。中国若将行政开支占比从26%降至全球平均的10%,可释放约3.5万亿元资金;若将社会保障支出从3%提升至30%,可新增6.7万亿元居民收入。两者相加,相当于每年向居民“输血”10万亿元,是2023年个税总额的5倍。这笔资金无需“刺激”即可直接转化为消费——这恰是北欧国家消费率高企的根本原因。


       五、改革的路径依赖


       问题在于,削减行政开支的阻力远超经济学计算。财政的分配权掌握在行政部门手中,任何“自我革命”都需要突破利益固化藩篱。当前的政策选择更可能是:继续通过专项债投资基建(2024年新增3.9万亿元),以投资拉动GDP,但这会进一步挤压居民收入份额;或是加大国企分红比例,但国企利润上缴财政后,能否转化为居民福利仍是未知数。


       真正的破局点在于建立“财政民主”——让税收的使用接受人大实质性监督,让社保支出与财政收入的联动机制法定化。例如,可立法规定:社会保障支出占财政支出比重每年提升1个百分点,行政开支占比每年下降1个百分点,用十年时间完成结构转型。这种渐进式改革虽不如米莱的“休克疗法”激烈,却更符合中国国情。


       六、结语:超越立场的经济学


       回到开篇的争论:我们是否需要继续用“剥削”叙事绑架改革?答案是否定的。当财政成为分配的最大变量时,再纠结于劳动与资本的零和博弈,已沦为“黑板经济学”的文字游戏。中国经济的矛盾不是资本家太贪婪,而是财政体系太臃肿;不是资本在剥削劳动,而是权力在挤压市场。


       真正的“爱国”不是维护某种立场,而是承认现实并寻求变革。当民营企业的微薄利润被税负吞噬,当居民的高储蓄源于社保缺失,继续挥舞“剥削”的大棒,只会让资本加速逃离,让消费持续萎缩。走出迷雾的路径只有一条:让财政回归“分蛋糕”的本分,让市场重新成为“做蛋糕”的主角。否则,我们只能在“血淋淋剥削”的幻觉中,眼睁睁看着经济闭环走向失衡。


       经济是系统的艺术,平衡才是最高的正义。任何用19世纪理论解释21世纪问题的企图,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刻舟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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