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东时间2025年3月29日晚8时，美西时间3月29日下午5时，北京时间3月30日上午9时，来自美国和中国十几所知名高校的专家学者在线上齐聚一堂，共同参加由美国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主办的过程哲学视域下的语言学研究暨鲁枢元教授语言学思想国际研讨会。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赵奎英在发言中说，《超越语言》一书的副标题是“诗性言语的心理发生”，在鲁枢元看来，诗是人类的母语——诗性不仅是文学性的核心，也是人性的底色，他将此书献给“求索于深渊与峰巅的孤独者”，探讨诗性言语如何超越常规语言，以及这种超越背后的心理机制。
以下是赵奎英发言全文：
鲁枢元《超越语言：诗性言语的心理发生》的学术贡献和特点
赵奎英
《超越语言：诗性言语的心理发生》是鲁枢元的标志性学术著作，富有十足的创新力和前瞻性，自1990年首次出版以来，在如今的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时代仍让人耳目一新，其余音久久回荡，不绝于耳。以下是该书的学术贡献和特点的概括与提炼：
一、鲁枢元提出“诗性言语”作为独立范畴，重构诗性言语的理论体系创新。这一范式突破了传统结构主义语言学“工具论”框架的限制，如索绪尔静态的符号系统遮蔽了言语活动与主体生命体验的深层关联。鲁枢元指出“在言语的下边，是语言的结构”这句话虽然不错，但这些无血无肉的“鱼的骨架”并非人类言语现象研究的理论终结点，因为在措辞与意象之间蕴藏着无穷的折射、语用性质的迷宫、意义的深渊。他指出索绪尔虽然看到了语言下边“没有定形、模糊不清的浑然之物”和“一团星云”的思想团块、情绪的团块，却不重视这团郁结朦胧的浑然之物对诗人和文学理论家的感兴作用。鲁枢元倡导人们关心诗性言语的个体性、心灵性、创化性、流变性，这既给语言分析学家干涸了的土地灌溉泉水，又给结构主义者剔剥干净的大鱼骨架恢复肉身的生命。
二、揭示诗性言语的心理发生机制，重视对诗性思维和诗性智慧的研究。《超越语言》一书的副标题是“诗性言语的心理发生”，在鲁枢元看来，诗是人类的母语——诗性不仅是文学性的核心，也是人性的底色，他将此书献给“求索于深渊与峰巅的孤独者”，探讨诗性言语如何超越常规语言，以及这种超越背后的心理机制，其中涉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和无意识、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原型、格式塔心理学的“完形”、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西尔瓦诺·阿瑞提的“无定形认识”和“内觉”等。诗性言语的生成源于潜意识的驱动和情感能量的转化，这一动态的心理过程是对理性逻辑的超越，从生命的深渊跃入精神的天空，这是一种发自生命深处的“思”的状态——一种情绪的纠葛与沉溺、一种心灵的开阖与洞悉，诗性言语的“非逻辑性”也是一种“情的逻辑”，诗性智慧是人类原初的认知方式，是更贴近生命本真的表达形态。鲁枢元认为这种人类言语活动中的无意识深渊，既是与私人情感、神秘体验经验密切相关的个体无意识——有土壤和根的语言，写作风格的零点是不存在的，诗性言语注定要和人的血肉之躯紧密相连，那除不尽的剩下的余数对文学来说反而是最珍贵的；其同时也是作为“时代的文化档案”的集体无意识，具体的言语活动只是受宇宙历史的海水挤压、在礁岸上激起的无名的浪花，正如福柯在《词与物》结尾写道，“人将被抹去，如同海边沙滩上的一张脸”。
三、鲁枢元创造性地提出了“次语言-裸体语言-言语流”、“常语言-逻辑语言”、“超语言-场型语言-言语场”的三分法，丰富了文艺学的理论资源。他重提言语起源和文学的原始细胞——裸语言的混沌性和直接性，其中“潜修辞”、“内修辞”、“瞬间修辞”是袒露内部语言、呈现裸体语言的重要方法，是长期无意识积淀的瞬间显形，通过文学创作中的“言语流”来导引出诗人心中的那股“意识流”，如布勒东的“自动写作”、乔伊斯和伍尔夫的“内心独白”。鲁枢元鞭辟入里地指出作家寻章摘句、布局谋篇的运气与作家体内的呼吸心跳、情感的起伏波动直接相关，“生理的节奏、心理的节奏同时也成了‘文理’的节奏，于是创作达到一种巧夺天工的浑然”，这种“风行水上、自然成文”的创作境界靠的是诗人多年修炼的内功。针对“超语言学”的生成，鲁枢元引用了现象学美学家米盖尔·杜夫海纳关于“语言”和“艺术”的看法，艺术是超语言的最佳代表，包括诗歌文学在内的艺术本质上都应该是超越语言的，文学艺术作品的创造就是由“次语言”一极向“超语言”一极的飞跃。
四、跨学科的方法论与对文学言语活动的整体性研究。鲁枢元的“超越语言”、“诗性言语”、“文学言语学”不仅是语言学分支的扩展，更是对语言和文学本体论的重构，他通过打破学科壁垒，拓展文学研究的边界，整合了语言学、文艺学、心理学、哲学、现象学、精神分析、美学、生态学、文化研究、信息技术、神经科学等交叉视角。鲁枢元反对将语言降格为用于传递信息的交流工具，肯定了海德格尔的生态语言观——“语言是存在之家”，使存在本身得以诗意显现和澄明。诗性言语作为人类精神的存在方式、个体内在生命体验的直接显现和直观外化，通过意象、隐喻、象征、节奏等创建自足的意义世界。诗人凭借直觉和非逻辑的、跳跃性的表达，将潜藏的混沌的心理能量转化为语言形式，揭示了意识与无意识交织、个体与集体心理共振的复杂过程，使语言成为连接远古记忆、文化传统与现代心灵的通道。其理论建构兼具批判性与建设性，不仅对当代文学艺术理论、语言哲学及创作实践具有深远启发，更提供了一种以语言为媒介的生命哲学和生态批评观。
五、跨文化视野下的中西语言观比较和理论的本土化创新。鲁枢元在书中将东方的老庄、陆机、刘勰、司空图、鲁迅、莫言与西方的洪堡特、索绪尔、杜夫海纳、布勒东等思想家糅合在一起，重审中国古典诗学的现代性价值。他指出中西方皆出现过类似于“絪缊以成化”的宇宙观念，关于这种絪缊混沌的心理状态，赫拉克利特说这是一种“从自身出发向着自身集聚”的状态，而在老子哲学中，正因为处在絪缊态的“一”无法触及、不可企及，它才又成了永恒的向往和永恒的追忆，这种表达源于无意识中对整体性存在的直觉把握。鲁枢元提炼了中国文学艺术创作中“从絪缊到絪缊”的审美原则，诗性言语“言不及意”和“言外之意”间的张力在于其既以手指月，试图接近不可言说之物（如终极体验、高峰体验、神秘感受），又因语言的有限性而不得不以空白、留白、沉默、断裂激发读者的想象参与，强调诗性言语的非指涉性与生成性。此外作为君形者的“神韵”是一种非心非物、亦心亦物的现象形态，呈现在以格式塔原理为依据的场型语言中，鲁枢元赋予灌注生命气息的“神韵”以文学作品本体论上的意义。
六、呼唤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时代“向内转”的人文关怀，重审数字信息技术和电子计算机语言时代“气氛型综合信息”的重要性。人类社会自步入数字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时代以来，渐渐失去了感受、体验、直观、直觉、顿悟的能力，人类枯竭干瘪的精神和情感离开了坚实的大地，鲁枢元称我们可能“倒着走进了未来”。鲁枢元在上个世纪就注意到了日本学者堺屋太一提出的“气氛型综合信息”，这种从具体向印象、从物质财富向社会主观的变化被这位日本学者视作人类文化的新流向，鲁枢元曾把文学艺术的这一流向叫作“向内转”——向人类内在世界的流转，并坚称诗歌、小说、美术、音乐中出现的这种审美意向的变迁不容小觑，因为梵高、达利、德彪西、勋伯格、卡夫卡、乔伊斯、艾略特等人开创的“现代化运动”，不仅是文学艺术变革的“先锋”，他们或许还是人类社会即将发生巨变的先知、先驱。鲁枢元指出中国改革开放新时期头十年（1979-1989）文学创作的言语操作也呈现出“向内转”的趋势：由外指向的语言转化为以语词、意象为重心的内指向的语言。
而日本学者川野洋曾把维纳的信息观、申农的信息观这两种性质不同的信息观引用到文学语言的研究中来，“维纳的信息”指确定意义上的“文学的语义信息”，“申农的信息”则指“文学的审美信息”，语言此时作为一种不确定的信息、内指向的信息存在着，蕴含着具体的情思和个人心理状态。“语义信息”与“审美信息”是文学作品不可或缺的两个层面，而决定文学的“艺术性”的则是负载情感意义和直觉意义的语言的“审美信息”，语言的这种“气氛型综合信息”在数字信息技术和电子计算机语言时代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出来，诗性言语通过恢复语言的肉身性、多义性，抵抗技术理性和抽象逻辑思维的扁平化，重建人与世界的诗性关联。
七、但哪里有危险，哪里也生救渡。鲁枢元的语言风格活泼自然，一如其富有生命力的血肉之躯，他通过对文学言语现象的感觉、直觉、体验、顿悟，揭示了诗性言语在生命表现和文学生成中的重要作用，强调诗性言语对个体心灵的解放功能，批判技术理性导致语言沦为工具。如何在大数据时代恢复语言的灵性维度，抵抗技术理性对语言的工具化？在技术理性和算法逻辑主导的语境下，疗救这种社会病的药方何在？鲁枢元揭示了诗性言语如何作为存在的家园，在技术理性时代守护人性的完整性与创造性。其中，诗人要在心灵和语言的断层之间彷徨、徘徊，承受语言的痛苦和精神的升腾。诗性言语的最佳状态处于深渊与峰巅的“临界点”，这个点的存在就是“绝对的现实”、“超现实”，是“纯粹的精神的无意识活动”。鲁枢元笔下的“深渊与峰巅”，实质是诗性语言对人类精神极限的求索——它既是向下的掘进（叩问无意识、死亡、虚无），也是向上的飞升（抵达超越、自由、神性）。这种双向运动揭示出真正的诗性语言从不回避深渊的黑暗，却是总能在至暗处点燃照亮存在的星星之火和微光。
鲁枢元著：《超越语言》（初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鲁枢元著：《超越语言》（修订版），浙江文艺出版社2023年版
Lu Shuyuan: TRANSCENDENCE INLANGUAGE A Psychological Study of Literary Language
Sino-US Times, Inc.1924
赵奎英，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兼任中华美学学会艺术哲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2022- ）、中华美学学会生态美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2018-)、中国艺术学理论学会艺术理论专业委员会副会长（2022- ）、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文化与传媒符号学分会常务理事（2019-）、江苏省艺术学类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委员（2018- ）、国际“语言学与诗学协会”（PALA）中国方面大使（2011-2017）等。研究方向为艺术理论与美学、艺术符号学、生态语言学与生态美学、艺术学等。
相关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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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枢元语言学国际研讨会02：让诗性语言照亮充满生机的地球
鲁枢元语言学国际研讨会03：一部极具现实意义的旧作
鲁枢元语言学国际研讨会04：全息的、生态的、宇宙论的语言学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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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枢元语言学国际研讨会11：《超越语言》的学术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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