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天前,我与好友——中国著名企业家陈天庸——进行了一场颇有启发性的长谈。
天庸不仅事业成就卓越,更是一位乐善好施、思想敏锐、价值观坚定、眼光前瞻的企业家。他对制度、慈善与责任的长期投入,使他提出的问题常常直击文明的核心。
在阅读了拙作《为什么美国没有社会主义:变革时代及保守主义的挑战》后,他抛出一个极具洞察力的问题:
“技术创新与一人一票制,会不会推动人类进入一个无法摆脱的左转循环?”
他描述了我们正在经历的时代悖论:
·经济周期波动 → 社会焦虑上升
·左派以“福利扩张”赢得选票
·税收、管制与食税阶层同步扩张
·创新被抑制,经济增长放缓
·相对贫困人口增加
·选民要求更多福利
·社会继续左转
社会右一步、左两步;退右一寸、进左一尺。
他又提到技术派的想法:
马斯克、彼得·蒂尔希望以科技带来增长,让财富创造跑赢福利扩张。但技术发展又不可避免地带来“赢家通吃”的格局:财富更加集中、不平等更加显眼,于是社会情绪进一步“左倾”。
这成为一个文明陷阱:
做蛋糕的人越来越少,讲蛋糕的人越来越多,分蛋糕的人越来越狠。
天庸接着说了一段发人深省的话:
“随着生产率提高,真正的贫困减少,但相对剥夺感增加。慈善的人变多,穷人的处境也改善,但左派仍诉诸政府福利。左右本质分歧在于:财产由谁作主?慈善是自愿,高税收是强制。问题不是‘要不要救人’,而是‘谁有权决定分谁的蛋糕’。”
他直指核心:
“政府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而是由大量不熟悉商业运作、却在分配社会资源的行政官僚组成。效率低下与浪费,是制度结构决定的。”
最后,他对我说:
“我们做公益,是分自己的蛋糕;主张高税收的人,想的是分别人的蛋糕。请写一篇文章系统回应吧。”
这真的是一个严肃伟大的问题——它涉及经济学,也涉及政治哲学,更涉及文明结构与信仰秩序。
这篇文章,就是沿着天庸这连串问题谈我的思考与回应。
一、当下问题:技术在进步,但文明结构出现裂缝
当今世界,技术革命如火如荼,带来两个趋势:
1. 效率提升前所未有
2. 焦虑上升不可遏制
为什么?
因为技术推动了一个无法逆转的时代结构:
·高技能获益巨大
·中低技能被边缘化
·财富更加集中
·中产阶层被稀释
·社会比较更尖锐
·民粹情绪更旺盛
当“相对贫困”压倒“绝对改善”,民主社会自然出现一个趋势:
越焦虑 → 越偏左;越不安全 → 越依赖政府。
这不是谁的错,这是制度动力学。
于是,左转循环出现:
经济差 → 要福利
福利多 → 要加税
加税多 → 创新降
创新降 → 经济更差
经济更差 → 要更多福利
一个文明级别的悖论逐渐成形:
人类解决问题的“技术能力”提高了,但解决问题的“制度能力”相对而言,反而下降了。
二、慈善与福利:两套完全不同的文明逻辑
许多人把“慈善”和“福利”看成两种方法,其实它们是两套不同的文明秩序。
1. 慈善(Charity):源于爱与自由,是自愿的、温暖的、有效的
慈善的本质是:
·自愿
·基于爱
·面向真实的人
·激活责任与希望
·带来双向的生命改变
慈善的逻辑是:“我愿意,我行动,我负责。”
在美国等国家,这种行为更具有信仰维度:
上帝先爱我,因此我愿意爱人。
慈善能改变命运,因为它先改变人的心。
2. 福利(Welfare):源于权力,是强制的、冰冷的、低效的
福利的本质是:
·政府强制征税
·由行政官僚分配
·无差异化、无激励
·极易滋养依赖
·常被利益集团俘获
·浪费惊人(行政成本常达20–40%)
它的结构是:
A 出钱 → B 分配 → C 领取
慈善是人与人相遇,
福利是与制度相遇。
慈善触动人心,
福利触动选票。
慈善是关系型,
福利是程序型。
慈善是有爱的,
福利是无心的。
一句话:
慈善出于自由,福利出于权力。
慈善激发责任,福利扩大依赖。
三、历史经验:福利越多,问题越多,甚至危及自由
1. 欧洲:高福利导致“代际贫困”与劳动意愿下降
·三代家庭长期依赖补助
·劳动参与率下降
·单亲家庭比例激增
·年轻人对国家依赖加深
福利越高,动力越低;动力越低,贫困越难消失。
2. 美国:22 万亿美元“反贫困战争”,贫困率不降反升
60 年来:
·投入超过 22 万亿美元
·贫困率几乎没有变化
·福利社区犯罪率激增
·家庭解体更严重
这是制度激励结构决定的:
当做得越多、得到越少时,人自然减少努力;
当不做也能得到时,人自然减少责任。
你以为你在帮助贫困的人,
其实你在固化他的贫困、削弱他的动力、毁掉他的命运。
3. 北欧经验:民主社会主义并非“乌托邦”,代价沉重而隐性
很多人特别是民主社会主义者喜欢把北欧包装成“幸福国度”“全民福利天堂”,但真实情况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丹麦、瑞典的全球最重税负(综合税率可达 50%–60%)直接压缩了创业动力;
·大量福利导致劳动参与下降、低动力群体长期依赖政府;
·瑞典难以承受持续上升的福利成本,90 年代爆发严重财政危机,不得不进行大规模市场化改革;
·芬兰 2017 年的“基本收入实验”被迫终止,因为没有提高就业,却让依赖度上升。
北欧能够相对维持福利体系,还是有些条件的,不是福利本身稳定,而是因为:
1)极小的国家体量却拥有极丰富的资源;
2)高度同质化社会(高度信任、稳定文化);
3)过去一百年极强的劳动伦理传统。
当北欧渐渐丧失这些文化基础后,连他们自己都在“悄悄右转”:
·瑞典、丹麦全面收紧移民
·持续削弱福利
·强化劳动力市场
·推动企业创新
换句话说:
即便在北欧,民主社会主义也无法长期运行;
它依赖的是资源优势与文化红利,而不是制度优势。
4. 20 世纪的教训:通向奴役之路——共产主义试验的惨痛失败
历史最深刻,也最惨痛的例证,就是我和天庸都曾经历的 20 世纪的共产主义实验:
·苏联、东欧、中国、柬埔寨、古巴、委内瑞拉——无一例外
·初期充满“平等、正义、解放”的口号
·但都迅速滑向集权、贫困、暴力与灾难
为什么?
因为:
当政府成为“上帝”,个人就不再是人。
·以“平等”之名剥夺一切个人自由
·以“公共利益”之名垄断一切资源
·以“人民”之名压制每个具体个人
·以“消灭贫富差距”之名走向全面贫困
哈耶克早就警告:
大政府主义的终点,必然是通向奴役之路。
无论口号多动听,权力一旦膨胀,市场必然萎缩,社会必然恐惧,人性必然扭曲,道德必然沦丧,文明必然倒退!
没有哪个社会,比苏联东欧的崩塌更清楚地告诉我们:
一旦政府接管个体的命运:
自由会失去,
创造力会窒息,
慈善会死亡,
文明也随之凋零。
5. 新加坡:拒绝福利主义,反而贫困率极低
李光耀的逻辑简明有力:
·福祉不是国家的主要职责
·家庭才是社会稳定中心
·国家不应替代个人与家庭责任
·让人有动力比让人有福利更重要
于是:
没有依赖文化,没有巨额债务,却有强劲动力。
新加坡富裕而不贫穷的秘密,不在于“给得多”,而在于“逼得少”。
四、关键之问:到底应该谁来救穷人?
天庸提出三个可能:
1.政府?
2.富人?
3.还是别的?
答案清晰,却常被遮蔽。
1. 政府救穷人:是“替别人行善”,不是“自己行善”
政府不是慈善家。
政府不赚钱,相反很费钱,是“不得不忍受的恶”。
政府的每一分钱,都来自纳税者。
所以“政府福利”的本质是:
强制A行善,
由B执行善,
使C得到善。
于是出现了:
·A 不愿
·B 无心
·C 依赖
三者都失去自由,失去动能。
这是“慈善”文化转向“政府福利”的制度化畸变。
2. 富人救穷人:是文明的正常结构
再次强调,慈善是:
·自愿
·心甘情愿
·有效
·有人性
·有温度
·由受过祝福的人继续祝福别人
慈善不是权力行为,是人类天然的回应。
富人不代表恶,富人做慈善更不是“左派口中的原罪”,
而是文明正常运转的一环。
3. 最根本的是:上帝救穷人
《圣经》告诉我们:
贫穷不仅是物质问题,更是人心的问题。
人,无法靠政府、靠制度完全解决贫穷,
因为制度不能重塑人心,更不能解决人心灵的贫穷。
真正的救赎路径是:
·上帝 → 改变人
·人 → 产生责任与爱
·爱 → 产生慈善
·慈善 → 真正救助贫穷
国家可以靠强权分配钱,但只有上帝能够改变人心与国家的命运。
五、结语:当政府替代上帝,文明就走向衰败
纵观历史经验教训,对于善良的人们,必须提醒:
政府替代上帝、替代个人、替代家庭,是最危险的。
当:
·权力替代爱心
·行政替代慈善
·福利替代责任
·管制替代创造
·政府替代上帝
我们既在放弃个人自由,也在将文明置于危险的境地!
是的,真正的分岔不在左与右,而在上与下:
·人是否顺服上帝的秩序?
·社会是否维持自由与责任的边界?
·政府是否越界?
·慈善是否被重新唤醒?
一个健康的文明与国家,不是靠政府救所有人,
而是靠人人彼此相爱、彼此负责。
真正的救赎,从来不是福利,
而是慈善;
不是制度,
而是人心;
不是政府,
而是上帝。
愿我们在这个技术飞速却心灵枯竭的时代,看见这一点:
当政府替代上帝,文明必衰微;
当人回到上帝,慈善必兴起,社会得更新。
真正的上帝,永远不是政府,而只能是上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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