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持续不下，炎日偏又降霜。在中国的斯诺克运动的历史上，2022年6月，无疑是一个最为寒冷的夏季。
6月初，得知赵心童禁赛20个月的消息，笔者8岁的女儿流泪了。她的斯诺克启蒙就是看这位小帅哥打球——那是2022年4月，她才上一年级，看到了世锦赛上赵心童、颜丙涛携手进入16强，她在沙发上跳了起来。笔者告诉孩子：赵心童哥哥是“种子选手”，出杆很快，不磨蹭，打法活像外号“火箭”“火老师”“快乐的大男孩”的奥沙利文。
于是，赵心童成了孩子生平第一位台球偶像。
很遗憾，孩子的“追星”路程未敲锣鼓已收场。
为什么在我国上升势头不错的斯诺克运动，这回突然受到史无前例的“十连坐”？是偶然还是必然？是不是这项运动隐藏了更多潜在的危险？
“小众”还是大众
球类历史上，中国球类惊动或者撼动历史，至少有三次。一次是1971年的中过与美国乒乓球队互访，推动了20世纪70年代中美两国的外交恢复，被称为“小球推动大球”。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世界杯、世锦赛和奥运会上，女排潇洒五次冠。“天安门城墙”不可逾越，“女排精神”成为中国华语与中国故事的关键词。再就是这一次，因为组织赌球、参与赌球，梁文博、李行终身禁赛，鲁宁禁赛5年4个月，颜丙涛禁赛5年，陈子凡禁赛5年，张健康禁赛2年11个月，白朗宁禁赛2年8个月，赵剑波禁赛2年4个月，常冰玉禁赛2年，赵心童禁赛1年8个月……国际台联有史以来对此“最大假球案”痛下狠手，震惊世界。而中国台协也表示绝不姑息。可以说，随着业内近百年历史中的最重罚单，梁、李、鲁、颜、颜、陈的运动生涯基本宣告完结。
有评论说：“原本小众的斯诺克再在中国将一蹶不振，再无国际地位与发言权。”
酒名词而言，中国排名最靠前的是丁俊晖，第17，其次是27位的周跃龙，前40的还有范争一和庞俊旭以及小将斯佳辉，群雁欲飞，头雁何在？散兵游勇，远不如前一阵四面开花，蒸蒸日上。如今想争锋世界，难度骤升。唯有沉痛检讨的赵心童，可能最快复出而重上沙场。
的确，正式斯诺克比赛中用到的星牌球桌，中国制造，大约需要12万人民币，绝对“小众”，与我们草根群众基本无关。
话说回来，扪心耳问，斯诺克在我国果真是“小众”吗？“遥想“改开”之初，满街的台球桌无疑是各个城镇的一大景观，与喇叭裤、墨镜、录音机成为“时尚”与“时髦”的标志。每个机关单位的工会活动室里，几乎都有台球——笔者在河南某高校做工会负责人，买的就是很漂亮的国际比再用桌。至今，大中城市里台球馆依旧不少。再看央视的体育转播，除了国球乒乓球，直播较多的就是台球，哪怕是夜深人静，照样挥杆如雨，吸引眼球。即便是业余选手，甫一涉足，就会发现那是动脑子的“技术活”兼“体力活”，双方看似心平气和，实则斗智斗勇。就像黄河，水面看似平静，水底却很汹涌。防守算线路，进攻算分数，走位算力度，可以说斯诺克运动就是计算的过程。于是，国际大赛的“阳春白雪”有意无意地带动了群众体育的“下里巴人”——中国年轻选手的不断涌现，也是与广大的群众基础息息相关的。
一句话，“小众”不小。老百姓并不关心万众瞩目的顶尖大赛，他们要的是“下班高兴捣两下”，也绝不打算成为“国际球员”。是故梁文博的禁赛很难影响草根群众的“游戏台球”，因此，专家亦不必“黯然置于泣下”。
小错还是大错
斯诺克的起源，一个可信的说法是：19世纪晚期，台球运动风行于驻扎在印度的英军，用1白，15红和1个黑球黑球入袋为胜。后盛行于英国、爱尔兰、加拿大及我国香港，目前在中国发展很快。而英国的”绅士风度”也随之而来，西装、领花、文质彬彬的着装，规则的日益细腻，运动员得体的举止——连喝水都是轻轻抿一小口，生怕吓住了口杯。
交战双方看似文质彬彬、心平气和，实则心中满是刀光剑影，风平浪静掩饰着珊瑚盛开。
正是由于这种运动最大特色之一是“各自为战”而“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手上的活，是故犯点小错在所难免。
于是，赌球的缝隙就从这里切入了。在红球炸开，局面甚好的情况下，偏偏一只彩色球失之毫厘，怨谁呢？天气、心情、台面、静电……无不可能。所以“梁文博操纵为1-4”就迎刃而解了。
而且，不同于篮球的配合——你屡屡失误教练果断让你歇菜，不同于乒、羽、沙排的双打，台球自始至终都是“我行我素”，“小错”很难被察觉。于是，才有台球“大咖”们因为赌球丑闻不断：此前吾侪敬仰的著名球手希金斯、宾汉姆、马奎尔、艾伯顿，都曾因为涉嫌操控比赛遭到调查。中国选手于德陆和曹宇鹏，在2018年因为假球案被禁赛，前者被处以10年9个月禁赛，后者被处以6年（后3年半缓期执行）禁赛。
更有甚者，自己操纵比赛的同时，还以“大哥”地位操纵“小弟”的比赛结果，以至于“企图妨碍调查，且不配合WPBSA的调查”。这就不是买张彩票即小打小闹，而是超越底线的无赖行径。所以，国际国内台联“挥泪斩马谡”完全及时。
世界台联主席杰森·弗格森发表声明:“梁文博的行为不符合运动员的行为规范，影响斯诺克运动声誉。这违反了WPBSA会员规则及其与世界斯诺克有限公司签订的参加世界斯诺克巡回赛的合同”“立即对一名球员处以停赛并不是一个轻率的决定。然而由于这种行为的暴力性质，这一决定是在正式纪律程序结果公布之前应采取的唯一适当行动。”弗格森说“一些年轻球员在两名资深球员的压力下违反了条例，这样的情况令人心痛。这是不可饶恕的，因此，他们被判处了终身禁赛。”
球责自负，我们不能够简单地概括为“国耻”。但是，此番错误之大，随着历史的发酵，其酸臭将不断远扬。
“小愚蠢”还是“大孤独”
有一种看法，认为之所以赌球，或许因为斯诺克选手报酬太低，手头不宽裕。
有一次，奥沙利文开玩笑说：自己的孩子好几个月没交学费了——的确，于网球、足球、冰球、橄榄球、NBA比，斯诺克不无“寒酸”——但说出这种话，也就是痛快痛快嘴巴，寒碜寒碜世界台联，因为他收获着高昂的代言费，腰缠万贯。然而对于世界排名靠后的斯诺克职业选手，也确实有难以维持生计者，这就难怪一些球员还兼职开计程车，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赌球。今年7月结束的网球大满贯赛事之一，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男女单打冠军奖金是220万英镑。对于斯诺克来说，这是大数目了。2017年斯诺克世锦赛塞尔比获得了冠军，但是奖金只有区区37.5万英镑。要知道，世锦赛可是斯诺克运动最高级别的赛事！比比刚刚结束的欧冠足球，曼城夺冠的基础奖金 1564万欧，市场池配额奖金 约2000万欧，欧足联积分榜历史排名奖金 2843万欧，欧冠成绩奖金 8230万欧……确乎九牛一毛。
但是，在中国，如前所述，在街头捣台球的娃娃们，没有谁认为从梁文博到颜丙涛是“贫困户”：
球员锦标赛是斯诺克著名的“红包赛“，由单赛季排名前16的选手参加，出场费达到1万英镑。“2005年，丁俊晖的年收入达到了1000万元。除了参加活动，每年的奖金约300多万，再加上劳力士、蒙牛、恒大冰泉等品牌代言，每年的评价都不会低于1000万的水平。”这还是两年前的报价。对于一般球迷，胜一局1000英镑，单杆破百再加1000，已经都是天文数字。一句话，中国这些打入世界台叹的年轻人，并不缺钱——企图买下埃菲尔铁塔者除外。
问题在于，为什么又要铤而走险，拿自己的人格与运动生命开玩笑呢？背后有国家，身边有父母，底线就如此容易突破？
一个主要原因，恰恰是心理的孤独。赵心童的检讨很实在：“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感到懊悔，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让大家失望感到羞愧和内疚”“独自在海外的生活枯燥且闭塞，自己盲从的效仿他人选择了最错误的打发时间的方式赌球。”“自己从未有过操纵比赛的念头与行为，有一位好朋友找他下注，而他并没有向世界台联举报，并且还帮忙下注。赵心童还表示自己并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利益，而现在自己为当初愚蠢的行为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这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即队员的心理调适，国内篮球足球排球乒乓球都配有心理咨询师，而客居国外的台球娃娃，每每各自为战，缺乏台球之外的文化教育——任何体育打到最后都是拼文化。所以，这次赌球的人格上的失败，更是文化上的缺失，是仁义礼智信的传统文化的缺失。换言语曰，他们都不缺钱，缺的是心童的“心”，是奥林匹克的“魂”——需要刻在骨头上的是：做人的底线必须坚守，要想想自己代表的是谁，想想父母和球迷。
“小障碍”还是“大外延”
斯诺克(Snooker)英语本意位“阻碍”“障碍”，其引申义位“欺骗活击败（某人）”。当然，在球台上，这种“欺骗”是毫不掩饰的，而且越是把障碍设计得巧妙，赢得的掌声越热烈。据说，真正的“斯诺克审美专家”并不怎么看行云流水般地落袋，而是看白球“躲”出了怎样的智慧，能够让对手徒叹奈何、投杆认负才算严格意义上的高手。所以，斯诺克防守的“诡计多端”，魅力大禹进攻的行云流水。其快与慢、静与动、马不停蹄的“速”与火中取栗的“巧”，结合得恰到好处，这才赏心悦目，童叟皆欢。
的确，我们能够在斯诺克文化中学到许多。但是，有一点必须切记：“设置障碍”的底线与限度。
丁俊晖、赵心童等中国选手的一大特长，就是“长台进攻”，换言曰，斯诺克是“伸手”的技术，敢于“亮剑”，只身深入“虎穴”，常常是制胜的关键。
需要强调的是，同理可证，斯诺克也是“缩手”的艺术，其定杆、缩杆乃至轻到不能够再轻的“精雕细刻”，同样是胜利的必由之路。一味地“伸手”而忘记了“缩杆”很可能“伸手必被捉”而一败涂地。《红楼梦》第二回有对联曰：“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说的是尚存余地的时候，人总是贪得无厌、想不起收手；到了“眼前无路”（如梁文博等终身禁赛）之际，发现悔之已晚。呜呼！最“绅士”的项目练到无耻，真真令人无语也。
所以，从深层心理探讨，以为听了“大哥”的话，做一局球，不过是“小障碍”而已，顺便再得到“分一杯羹”的快感，未尝不可。久而久之，“外延”增大，就趴在了违规乃至违法的边缘。
在球台边，“障碍台球”是给对手“制造障碍”，对手是公平竞争的伙伴，而不是整个斯诺克运动的规则。从此番教训可知，细长的球杆，同样可以给自己的人生制造障碍。因此，趁着赵心童还来得及亡羊补牢，马上在我国整个斯诺克球坛敲响警钟。设立“心防”，实在是完全必要而非常及时。
故此，有必要给所有火中取栗者一记猛掌：身后有余当缩手，莫使贪墨染黑心。
（作者单位：湛江科技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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