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小品,许多人就会想到电视上一度十分流行的艺术表演形式。这种表演形式比较短小,一般只有十来分钟,由于比通常的影视戏剧短得多而得名。其实,“小品”最初指的是佛经的短小译品,与大品相对。我在这里将臧庆莹的诗称为“小品诗”,就是借用人们所熟知的这样一种艺术形式,因为臧庆莹最近将他的诗集《诗歌写生集——遇见四季》(石油工业出版社2024年7月版)惠赠于我,而其中的诗作大多十分短小精悍,不少诗作只有短短的三行,比起古代的绝句还要少一行。坦率地讲,就我的几十年诗歌阅读来说,虽然偶尔读到三五行的短诗,但是像臧庆莹这样写下大量的三行诗甚至两行诗的还不多见。诗与戏剧一样,通常情况下,作品长一些,容量要大一些,但是一部作品真正的艺术价值不在长短,而在于是否能够让人品出味来,是否能够包蕴深刻的思想内涵或者在艺术上是否能够让人眼睛一亮。根据我们的观赏经验,许多电影和戏剧看过后可能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过了一段时间,甚至连是否看过,可能都记不得了,而一些小品却不同,尽管只有十来分钟的表演,却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我读了臧庆莹的这部诗集却也有观看小品的感觉。
诗小品在现代诗歌史上可以追溯到一个多世纪前的冰心诗歌,不过,那时没有“小品诗”的说法,而是叫“冰心体”。冰心体的诗就是以短小著称,寥寥几行,表达诗人的情思,寄寓某种哲理。一个世纪以来,“冰心体”确实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一些诗人在模仿,一些诗人试图在其基础上予以突破。前几年,就有一些诗人在《扬子晚报》上提出了“截句”,实际上就是由“冰心体”演化和发展来的。臧庆莹所写的小品诗,可能与那几年的“截句”关系不大,因为他的这些诗早在三四十年前的八九十年代就已经创作了,而且还可能与“冰心体”并无多少牵连。因为,臧庆莹没有进大学中文系读书,而且他在投入诗歌创作时,诗坛上正在流行的是朦胧诗和口语诗,他那时所读的应该大多是这些诗,不太可能将数十年前流行的女诗人的作品当作自己的精神圭臬。但是,这并不影响诗人在诗歌创作中与前人创作的某种暗合。而且,臧庆莹的诗歌创作与冰心的暗合不仅表现在小品诗的形式上,更表现在对于爱和美的不懈追求上。
臧庆莹与董春年(左一、二)等今年春天在润德菲尔庄园叶橹先生九十寿辰庆典上
我以为臧庆莹的诗歌创作所形成的小品诗主要与他的工作环境密切相关。他早年就读于江苏石油学校,毕业后长期在江苏油田工作。在油田工作是很辛苦的,特别是在偏远的野外作业点,远离城市,而且居无定所,文化生活比较贫乏。在这样的环境下,所能阅读的文学作品可能偏重于携带比较方便的诗歌集子,再加上工作艰辛繁忙,进而形成了他阅读的碎片化,久而久之,这就使他的诗歌创作偏重于短小篇制。于是,小品诗也就成为诗人主要的诗歌创作形式。
小品诗虽然形式短小,只有寥寥数行,但要写出味道,让人觉得有意味,有韵味,那是很不容易的。如果说冰心的诗作侧重于经营一种柔美的意境与某种哲理,那么臧庆莹则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精微的细节,通过巧妙的点化,进而赋予其浓郁的诗味,让人细细地品吟,进而形成了他的创作特色。《门卫》呈现的是猫在老鼠洞口睡着了细节,读者可以从短短的三行十个字中品味出生活的情趣。《包饺子》也只有十来个字,让人从咬到硬币时发出的“嘎巴响”中体味到一种幸福。臧庆莹将自己的这种写作称为“写生”,我觉得还是称为“速写”更确切些。因为在他这里根本没有对事物的精细描绘,而是以极其短小的十来个字就将一瞬间的感受勾勒于纸上,而且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在阅读臧庆莹的诗作时,我还情不自禁地将他的诗与冰心的诗作点比较。这不仅在于臧庆莹的小品诗与“冰心体”在形制上的极大相近,更在于他们的诗都是诗人对于爱与美的追求。而且,冰心的诗作中的爱很大程度上体现为母爱,即她对母爱的赞美和歌颂,当然也包括对自然的爱和人与人之间的友爱。而臧庆莹也写出了相当数量歌颂母亲的诗作,但是没有冰心的那么甜美和温馨,毕竟冰心出身高贵,而臧庆莹则出身洪泽湖西岸贫困落后的农村,所以他所歌颂的母爱带有他少年时的苦涩和艰辛,所以他的童年记忆里那些困苦和艰难也是冰心不可能遇到的。如果说冰心的诗作雅致而清新,那么臧庆莹的诗则质朴而富有乡土的气息;如果说冰心的诗显示出大家闺秀的雍容华贵,那么臧庆莹的诗更多地烙上了二十世纪后半叶以来社会现实的印记;如果说冰心的诗体现了女性的浪漫情调,那么臧庆莹的诗更体现出具有男性阳刚之气的现实主义精神;如果说冰心的诗作在题材上还比较单一,那么臧庆莹的诗作题材则比较广泛,他除了抒写母爱,感受季节中的自然变化,而且还将家庭的日常生活、孩子教育、社会世相、街头娱乐乃至足球赛事等等都纳入到他的诗歌创作中来……由此可见,臧庆莹的诗性来自于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的创作灵感,而他的灵感将许许多多十分普通的事物点化出浓浓的诗意,让读者感到生活中时时事事都可能闪现出诗的光彩。这就是说,所有的诗意都是由点化而升华来的。
臧庆莹的诗虽为小品,但意义不小。他的创作给我的启示有两点:一、世间万物皆可成诗,关键看点化的功夫;二、即使是只有三两行,十来字的诗,只要蕴涵着诗味就行。而且,我们还注意到在微信阅读比较普遍的时代,诗小品更适合于大众在微信时代的阅读,在零碎的时间里,随意读上几首小品诗,不仅感到愉悦,而且还会得到美的熏陶。
2024年8月17日于扬州存思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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