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发展中国家待遇对中国影响如何


2020年02月27日 04:55    来源:美中时报    成小洲



       2月10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宣布取消包括中国在内的25个国家或地区在WTO中发展中国家的待遇。这个事件恰好发生在中美双方正在执行关于解决中美贸易争端所达成的第一阶段协议之时;一时间,公众对于美国对中国贸易问题的态度再次产生了怀疑。对于普通的读者而言,过去多年来,从各种媒体所获得信息一般都认为,在世界贸易组织中,一个国家获得发展中国家待遇的地位会比发达国家的待遇要优惠一些;给人们一般的感觉都是,发展中国家的关税水平一定低于发达国家的关税水平。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在从1986年开始“恢复关税贸易总协定”(世界贸易组织的前身)的谈判开始,一直强调和坚持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恢复(加入)该国际组织。所以,当美国这次宣布取消中国在世界贸易组织中发展中国家待遇的地位时,更多人们似乎认识到,美国一方面在同中国达成关于解决中美贸易争端的第一阶段协议,另一方面,又在世界贸易组织(WTO)这个领域开辟同中国进行贸易战的新战场。这种担心不能不说引起市场恐慌。那么,美国取消包括中国在内的25个国家或地区在世界贸易组织中的发展中国家的地位,究竟对中国意味着什么呢?是否会影响中国的对外贸易发展呢?是否会加深美国与中国的贸易争端呢?


       首先,美国取消中国在WTO中的发展中国家待遇,并不是美国政府突然心血来潮,要加强美国对中国的贸易战。其实,在特朗普入主白宫伊始,他的政府就开始着手这方面的政策;他一直认为,美国在现有的WTO框架内部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他一直声称要美国获得“公平”的贸易待遇。在2018年夏天,特朗普政府就提出要取消一些国家在WTO中的发展中国家的待遇;所以,这次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对这项政策的宣布只是特朗普政府对该项政策的具体落实,而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的突然举措。


       其次,WTO并没有对发展中国家有明确的定义。我们知道,在1960年代,毛泽东主席对世界进行了“三个世界”的划分:第一世界、第二世界和第三世界。他的这种关于世界划分的理论基本被大家都接受。此外,在联合国,似乎存在一种按照人均收入对对世界进行了另一种划分: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和欠发达国家。现在,联合国已经取消了这种对世界的明确划分;也就是说,联合国并没有关于这种划分的具体标准。世界贸易组织(关税贸易总协定)作为联合国组织的一部分,更没有对什么是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和欠发达国家做明确的定义。但人们一般普遍认为工业七强(G7,七国集团)都是发达国家,或者工业合作和发展组织(OECD,被称为“富国俱乐部”)的成员国都应该是发达国家;人均收入在1000美元以下的国家似乎都应该算做欠发达国家;而处于这两者之间的国家应该算做发展中国家。


       在各个国家(地区)申请加入WTO时,都可以申报自己为发展中国家,然后同该组织的主要贸易伙伴成员国进行谈判;只要对方能够接受这个条件,该国家就可以以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加入。这也就造成了,已经加入“富国俱乐部(OECD)”的韩国仍然以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加入WTO。也正因为对“发展中国家”的定义没有明确的指标,所以,美国也才可能找到借口讲,自己在WTO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所以,也就有今天美国宣布取消25个国家或地区在WTO中的发展中国家待遇的政策。


       第三,发展中国家的待遇究竟意味着什么?


       虽然,WTO并没有对“发展中国家”作出明确的定义,但各国的谈判代表似乎在心中又存有关于什么是发展中国家的图景;所以,在关税安排和保护幼稚产业,保护农业方面,以及保护这些成员国家的就业不受外来强大冲击的条件下,WTO实际上给发展中国家一些优惠待遇。这些优惠待遇,主要体现在WTO中的“特殊和差别条款”中。这个条款具体分为5条;但其主要意图是给这些发展中国家在减让关税的时间方面要比发达国家长一些,在关税减让幅度方面,发展中国家要比发达国家小一些;同时,也要求WTO中的发达国家给发展中国家成员国更多的发展贸易的机会,并保护这些机会的增长。这些措施看来对WTO中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和贸易都是十分有利的。


       第四,取消“发展中国家的待遇”对中国意味着什么?


       中国是在2001年11月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而且是以发展中国家的地位正式成为WTO成员国。从此,中国的经济和贸易步入了快速发展阶段。在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内,中国的贸易和经济增长都是以双位数增长;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在这个十年内先后超过意大利、法国、英国、德国和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在2013年,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货物贸易国家;中国拥有的外汇储备一度接近4万亿美元;在2019年年底仍然保持3万美元以上的外汇储备。无可否认,中国在经济和贸易方面所取得的这些成就无疑要得益于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拥抱了新一轮的经济全球化大趋势;可以说,中国经济的再次工业化确实得益于这一轮的经济全球化,得益于中国以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


       当然,中国在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中获得收益以外,也通过世界贸易组织的机制为全球贸易的发展做出了贡献。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就贸易产品的加权平均关税水平来看,中国从2001年的14.11%降低到2017年3.8%.  (欧盟2017年是1.8%,美国,1.7%,日本,2.5%。关于平均关税水平有各种不同的统计口径;这里我采用世行的加权平均关税水平)。


       那么,美国取消对中国在WTO中发展中国家的待遇,是否会影响中国对外贸易的发展呢?或者说,是否会影响中国对美国的贸易发展呢?


       在贸易谈判中,无论是发达国家之间,还是发达国家同发展中国家之家,减让农产品贸易关税一直是一项艰难的谈判;比较著名的案例就是日本和美国之间就日本减让大米进口关税谈判,以及加拿大和美国之间关于奶制品贸易的谈判。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最大的农业国家,在加入WTO以后,主动快速地降低了农产品进口关税。从2001年到2017年,中国对农产品的平均关税水平从23.2%降低到15.2%;远低于WTO中发展中国家的56%水平和发达国家成员的39%的水平。也就是说,在WTO机制内部,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成员国,对农产品的关税水平的降低幅度已经达到远低于发达国家目前的水平。所以,美国取消中国在WTO中发展中国家地位的待遇,并不会对中国的农产品贸易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在2010年,根据中国商务部的报告,中国已经完全履行了在2001年加入WTO的各种承诺,包括关税水平的降低。根据2019年8月份中国商务部的报告,中国货物贸易的关税总水平已经降低到7.5%,远低于发展中国家的关税总水平,接近于发达国家的总水平。


       所以,就关税水平来看,美国取消对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待遇对中国的贸易发展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倾销,是两国贸易争端中常常遇到的问题。在反倾销调查方面,关于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所允许的对产品出口补贴范围,也存在一些差别。对于发达国家来说,出口补贴超过价格的1%,就要受到反倾销的调查;而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出口补贴的幅度超过其价格的2%,就要受到反倾销的调查。但是,在中美贸易摩擦中,美国认为中国出口补贴远超过了2%。所以,即使采用目前发展中国家所适用的2%,也完全不能消除美国对中国贸易出口补贴的控诉。


       由此看来,美国取消对中国在WTO中发展中国家待遇,对中国贸易不可能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所产生的影响更会体现在“名义上”和“舆论上”。


       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的初步统计,2019年中国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刚超过1万美元;中国经济似乎要跳过前几年人们所担心的“中等收入陷阱”;而也就此时,美国宣布取消中国在WTO中的发展中国家的待遇;这两条新闻都撞在同一时段。因此,网上一些人开始调侃,中国成为“发达国家了”。这似乎又把中国在WTO中是否具有发展中国家的地位推到了舆论的风口上。


       在中美贸易摩擦过程中,美国一直认为中国对其出口产品施加了高幅度的补贴;而中国方面一直认为,美国这种指控都是无稽之谈。其实,在这种贸易摩擦纠纷中,又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即美国是否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根据中国加入WTO协议,中国方面一直认为,在中国加入WTO十五年后,中国将自动获得包括美国在内的一些发达国家承认的市场经济地位;而美国方面则一直否认这个条款,同时认为还需要重新评估中国的经济体制运行。这也导致了在中国加入WTO十五年后的今天,美国、日本和欧盟仍然不承认中国在WTO协议框架内的市场经济地位。这种地位的差别直接导致了包括美国在内的这些国家在对中国贸易的反倾销调查时所采用的标准完全不同于对市场经济国家的标准,而更容易把中国列为贸易倾销国家。这才是对中国贸易发展可能出现最痛之处。


       对于中国来说,美国这次取消了中国在WTO中的发展中国家待遇,虽然短期内不会对中国的对外贸易产生负面影响,但所担心的事情,是美国可能会以此为由头在贸易和技术转让的其他方面挑起事端。


       任何事情的出现对外界的影响历来都存在两个方面;美国对中国等国家或地区贸易政策的改变也不例外。细心的人士会发现,在美国宣布取消在WTO中发展中国家待遇的25个国家或地区名单中,恰好包括了金砖五国中的除俄罗斯之外的四个国家:中国、南非、印度和巴西;同时,其中也包括了中国周边的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例如已经成为中国较大贸易伙伴的一些东盟国家,还有与中国西部接壤的一些中亚国家。这实际上为中国自己开辟了一个发展贸易新领域;也恰好符合中国的“一带一路”发展战略和积极发展与“金砖国家”经济贸易关系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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