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打破“民间没有元青花”的紧箍咒

2025年08月15日 07:56 美中时报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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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完成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元青花的文化密码”，我在长达 10 个月的时间内进入了真正的科研状态：利用近在咫尺的上海图书馆和上海社会科学院图书馆的丰富藏书和资料，购买所能买到的新出版的书刊，再加上对元青花长达 30 多年的收藏、了解和知识积累，终于在头脑中形成了自己的研究结构。

本书既然称为“密码”，当然是针对元青花研究的现状而言的。也就是说，它要揭示的是目前未被认识和关注的有关元青花的一些问题。在广泛浏览了各方面的资料后，我惊讶地发现，当今元青花研究可以截然分为两个阶段——以 2010 年左右为界。

2010 年以前的文博工作者和一些收藏者的研究仍然处在老资料、旧套路阶段，他们考察元青花的生产、工艺和景德镇的瓷业，并对元青花的文化来源等有一些初步的涉及和描述，但所研究的对象仅限于出土的馆藏元青花和景德镇科考出土的瓷片，局限性较大。真正带来改变和冲击的是“一带一路”倡议，激发了各个相关专业新一代学人以更广阔的视野和文化背景，探讨元青花产生的文化意义和历史价值，出现了一系列创新的题目和相当不错的作品，甚至论及了“苏麻离青丝路”“元青花的人物图像和话本”等比较深入的话题。通过知网搜索，可以查阅不少近年出版和尚未出版的有关元青花的硕士论文，这种气象是 10 多年前不可想象的。

面对这样一个新的具有相当水准的学术态势，我的研究和写作的意义何在呢？我可以给读者提供一些什么新的内容呢？

所有的研究，都是建立在事实依据之上的。

如果我们依据的事实不变，那么研究花样翻新当然有可取之处，但仍然不可能有重大突破。因此，必须亮出本书真正属于自己的原创点和新的特点。现可以归纳如下：

第一，我本人除是体制内的教授外，还是有 30 年收藏实践的收藏家，所接触的元青花何止百件千件！这是迄今为止体制内专家和学院派写作无法具有的背景。传统的学院派研究被套上了“民间没有元青花”的紧箍咒，无法看到元青花面世的真实情况。

这里先不说民间收藏的元青花的真实性如何求证，单说自 20 世纪 80 年代开始，正式出版图录的世界各国拍卖公司拍卖的和各种平台经营的元青花已经有 3000 余件。有人统计，自1986 年到 2020 年的 30 多年间，中国的大拍卖公司拍卖的元青花达 650 件之多。研究元青花，怎么能把市场已经认可、已经在流通的元青花排除在外呢？更不用说私人收藏的众多元青花器了。由于我本人了解情况，且没有强迫性地被限制研究的范围，所以研究的对象会更丰富多彩，自不待言。

第二，研究视野突破了神秘性，自然会生发出问题 :能生产如此丰富多彩的器物的社会，究竟是什么社会？本人突破了古陶瓷研究界的局限性，广泛涉及元代政治、经济、文化、交通、社会、民族、历史，发现能产生如此绚丽多彩的元青花的时代，是一个特殊的，开放多元、社会生活正常的新时代。元代较之宋、金时代，种族迁移自由，文化多元发展，丝绸之路贸易繁荣，统治者包容各族知识分子，儒、释、道、景教、印度教等自由发展，文博界、收藏界以往的一些描述并不属实：认为元代社会嗜血、屠杀、九儒十丐、不准汉文化发展等。有资料显示，这是明初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合法性而采取的一种历史叙述手法。真相被掩盖了。本书专门设一章节介绍元代社会，这是过去元青花研究成果中所少有的。

第三，就元青花器物本身而言，本书结合民间收藏的实践，揭示了以下几个值得重视和进一步研究的新问题 :

a 元青花的北方窑口问题（蒙古高原的元青花 )；

b 博陵第元青花的问题；

c 白浒孤窑元青花问题；

d 元青花器物上成系列、成体系的人物故事纹问题；

e 元青花逐水、逐森、逐高岭土就地生产的特点问题；

f 元青花使用波斯钴料的实地考察问题；

g 色目人（以波斯人为主）介入元青花生产的事实问题；

h 元青花文化融合儒、释、道多元因素问题；

i 元青花的机检与认定实践中遇到的问题；

j 元青花的艺术审美级别的区分问题。

俗话说“以事实说话，以证据说话”，以上十大问题，有的是老题新论（如钴料、人物故事等），而大多数是建立在本人30多年收藏实践经验上的新收获，有的简直是“石破天惊”，完全突破了常人所能了解的框架，如新的窑址、新的话题（如回回青与波斯钴料）、新的视角（如元青花的分级品鉴）、新的突破（如元代中期大量出现人物故事图）等。本人要做的事情，就是力所能及地将收集到的资料和证据摆出来，让事实说话，让真相说话。我相信稍有收藏体会的朋友看了本书以后，一定会掩卷沉思，而诚实的科研工作者一定会进一步深挖、深究，使各民族共同创造的伟大文化成果亮相于世界文化舞台。

本书将附上民间收藏的元青花器物图多幅，原件都经过严格的机检（目前被文物系统所认可的微量元素“锌、锆、钡合理标准”），并附上本人曾经发表过的伊朗、土耳其馆藏元青花调研报告和伊朗馆藏元青花的中微观图录。我相信，此书一经出版，将进一步引发元青花问题的研究热，也会引发极大的讨论。然而，科学就是在不断的讨论中前进，在不断的证伪中发现的。本人的研究和叙述，证伪了一部分以往的理论和定见，我也企盼不断有人来证伪本书的研究。对以上问题，本人将在今后的岁月中不遗余力地寻访新的证据，不断地完善证据链，如官方已在元中都所在地发现了元青花窑址，但本人并未到场取证，而福建闽溪两岸的元青花窑址也待亲自去跋山涉水实地考察。从科学研究的角度看，目前的机器检测还有人为设置的误区，也需要重新考量，迫切需要有志之士对馆藏老器与景德镇真正新仿的元青花作出对比性的系列检测，并从中找到规律。

山高，路远，然而，在科学的入口处，就像在地狱的入口处，来不得半点犹豫和彷徨。

是为序。

许明

2024 年 12月15日于上海社会科学院

（本文是许明著《元青花的文化密码》自序。该书已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