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林:发财快车


2024年06月12日 06:51     美中时报    刘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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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因为每做一件事,你都不知道其结果如何。为什么那么多占卜算卦,预测吉祥的?就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预知欲。结婚生子是人们最大的事情,但找的配偶如何?生下的孩子如何?你能预料到吗?尽管不能,难道就不结婚不生子了吗?所以我认为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因而,好赌就是人的天性。


刘一林与沈潜(右)



刘一林和蒋威(右)


刘一林和黄礼平(右一)


刘一林和黄礼和(右一)


       我的赌博天性被勾起于童年,1955年我六岁时,那年暑假,我随我父亲住在河南师范学院(现河南大学)东六斋中文系老师的宿舍,周六晚上看完电影几位老师聚到我家垒起“长城”,我在旁边观战。由于楼内没有厕所,需要方便必须到楼后面的厕所,来回至少十分钟,影响打牌,不管哪位去厕所,我就上去代打,免得耽误时间,说明从那时起我学会打麻将了,自然也勾起了赌博的天性。


       待我上了小学之后,从开始的弹樱桃核,拍画片,投杏核,到弹琉璃蛋,均带有赌博性质,我都乐此不疲。为什么说这些游戏带有赌博性质呢?因为这些游戏都和钱有关。樱桃核出自樱桃,樱桃需要用钱买;画片需要用钱买;杏核出自杏,杏需要用钱买;琉璃蛋就更不用说了,当时是一分钱一个,一次输赢甚至会一角钱,够买三个冰棍了。


       1968年底我们十几个好同学下乡去到驻马店地区新蔡县陈店公社蔡湖林场,不久有几个又被赶到村子里自组家庭与村民共同生活。村民对他们特殊照顾,过得有滋有味,我们趁星期日也到他们那里“涮”一顿美餐。有一位同学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副麻将,我们吃完美餐之后就开打,拿什么作赌注?明显用钱不合适,就用水果糖吧。公司供销社卖水果糖,但是用红薯糖浆做成,发苦,难以下咽,我不吃,赢了也装兜里。这种水果糖包装简陋,装到兜里不一会就剥不开了,待我输了给他们时,说剥不开不要,怎么办?买他们的,供销社一分钱三个,他们卖给我一分钱一个,大家哈哈一笑。


       1981年暑假,我上河南师范大学(现河南大学)历史系临近毕业,准备考研究生。我喜欢的专业是世界近现代史,但不招生,只有转报中国近代史,因此需要恶补中国近代史专业知识。我父亲在学校东六斋有间住房,为避免家中干扰,我住在东六斋专心复习。一帮家属孩子每天下午到我楼前的篮球场打球,打完球在我窗下的自来水管冲洗完,跑进我房间,带来麻将,展开激战,一直战到深夜,耽误我复习,最后考研究生专业课不及格,名落孙山。


       1984年我被留系教授《历史专业英语》课,为了备课,我又住进东六斋,那帮孩子又故技重演,晚上来我这里垒起长城,甚至整夜不归,让我第二天萎靡不振,好在我经过一年的脱产培训英语和一学期的进修,基本课程已了然于心,教学质量没受影响,1981级的20多名选修学生有12个毕业时就考上了研究生,1982级的选修学生又有12名毕业时考上了研究生,我的经验受到省教育厅的表彰。


       1987年初我到美国堪萨斯匹兹堡州立大学留学,联系上已来美国居住在纽约的黄礼和(鬼子五)、黄礼平(鬼子六)弟兄俩,让我暑假去纽约打工。到纽约的第二天就找到一个餐馆打杂工,工作六天,周日休息。休息一天干什么?黄礼平告诉我说中国城有“发财快车”拉赌客去位于新泽西州的大西洋赌城,车票5美元,到赌场每人发22美元赌资,还有这种好事?我和黄礼平约好,到位于曼哈顿下城的中国城,果然有发财快车停靠在孔子大厦门口,正如所说,购票上车。


       车驶两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沿海几十座高楼均是赌场酒店。进到我们该去的赌场,每人领到22美元,到赌场里转转吧。只听拉老虎机哗啦哗啦作响,戴着兔头标志的美女为赌客端送免费酒水饮料,热闹非凡,手不免有点痒,转念一想,就这17美元,可能瞬间即逝,还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我们来到海边,脱下衣服,仅穿游泳裤,跳到大海里在浪中游弋。游后躺在沙滩上闭目养神,黄礼平歌性大发,对着大洋用《赞歌》曲调引吭高歌:


               从黄河来到大西洋赌场,

               好像进宫殿富丽堂皇,

               各种赌法让人心痒,

               只恨兜中缺少“食粮”。


               吃角子老虎”哗啦啦地响,

               掉出来的都是现大洋,

               “俄罗斯轮盘”花样多,

               能押红黑、大小和单双。


               性感“兔女”送水穿梭忙,

               免费啤酒饮料随意尝,

               “食色”二字任我享,

               犹如进到“人间天堂”。


       下午五点坐车回家,我暗自思量:赌场拉来的客人都像我们这样,还不赔钱吗?实际上有几个能像我这样为了17美元颠簸一天的?但是我刚到美国为了10美元在冰雪天铲冰干了四个小时,而今我休闲了一天还能挣17美元,何乐而不为?此后每个周日我都乘上发财快车去挣17美元,直至暑假结束。


       1996年,我由于到国内投资矿山开采劳累过度,患上糖尿病,只能在家静养。不能在家吃闲饭,约上几个河南老乡,乘上发财快车,去挣几个零花钱。纽约北部的康涅狄格州新开设两家赌场,其中一个名叫“快活林”(Foxwood),它在纽约一个华人聚集区法拉盛停有大巴,每天十班,车票10美元,到赌场奉送40美元的“泥码”和一张自助餐卷。什么是“泥码”,这是赌场专门设计的一种吸引赌客的方法:一张“泥码”10美元,下注时不能仅用“泥码”,必须同时放上至少10美元的赌资。如果赌客赢了,庄家赔“泥码”带赌资的总和,但把“泥码”收走,如果赌客输了,“泥码”和赌资全部被收走。有不少老人,每天坐车来赌场,领到“泥码”和餐卷后,找人用20~25美元卖出40美元的“泥码”,去自助餐厅饱餐一顿,然后乘车回去。甚至有的老人一天坐两趟,不仅能挣30~40美元,还能饱餐两顿海鲜大餐。


       我从美国学校毕业后,考上纽约州的人寿保险和健康保险经纪人执照,为世界最大的保险公司服务,卖出不少保险,挣了一笔钱。虽说到国内投资赔了一部分,但还有积蓄。因此坐发财快车去赌场,就不像当年去大西洋城赌场那样,拿到钱就赶快离开,而是不仅用自己的“泥码”赌,还买老人们的“泥码”,一般是用20美元买40美元的“泥码”,100美元就可以获得200美元的“泥码”,加上另外400美元现金,600美元够赌一天了。


       通过比较,我们认为扑克牌九比二十一点较为公平,因此一下车立即抢占一个赌台,因为只有中国人才会玩扑克牌九。扑克牌九如何分输赢?一副扑克54张,赌台六个赌客和一个庄家共七个人,每人分七张牌,比赛分两道,前面放两张,后面放五张。比大小的顺序是:前面两张,如果是两个单张,A最大,依次类推;如果是对,哪怕是最小的对,比如是一对2,也比两个单张大;后面五张,如果全是单张,仍然是A最大,以次类推。如果有一对,大于五个单张,如果都有一对,比较哪对大,如果两对一样大,再比单张大小。如果有两对,再小也大于一对。如果五张牌有三张同数字的称为“三张”,大于两对。如果五张牌数字可以连在一起,称为“顺子”,大于“三张”。如果五张牌花色一样,称为“同花”,大于“顺子”。如果五张牌有一对和“三张”,称为”fall house”,大于“同花”。如果五张牌是同花带顺子,称为“同花顺”,大于 “fall house ”。如果是四张同样数字的牌,称为“四张”,大于“同花顺“。如果是五张同样数字的牌(其中有一张“鬼”),大于“四张”。如果是“同花顺”从10到A,称为“皇家顺”,不仅是最大,如果下赌时多放一美元,庄家会赔数万美元不等的奖励。赌台上七家,庄家的牌与其他六个赌客分别比,六个赌客之间没有关系。规则是庄家的两道和闲家两道比,先比前面两张,如果庄家大,算赢了第一道;再比后五张,如果庄家又赢了,就算全赢,把闲家赌注收走;如果第一道庄家输了,第二道庄家赢了,双方打平,谁都不赢,反者亦然。经过观察,我认为庄家对某一家连赢三把后输掉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我们就在连输三次的赌客台面上再放上一把,因为赢的几率比较大。如果又输了,我们加倍,再输再加倍,总有一把赢,不仅把输的赢回来,还能多赢头一把的钱。但是庄家输了,他要从赢家的赌资中抽取5%的佣金,如果我们下的赌资太大,抽走佣金,所剩无几,还是不太公平。


       于是我们把目光投向“俄罗斯轮盘赌”。什么是“俄罗斯轮盘赌”?一个台桌台面上铺着一个画面,上面的顶端是两个格子,分别注明“0”和“00”,下面是36个格子,按1到36顺序排列,每横行三个数字,每竖行12个数字,其中一半是红色,一半是黑色。在横行的旁边又辟出1~18和19~36(称为大小),红色和黑色、单数与双数供赌客下注,押中庄家一赔一;在每个竖行的下面又辟出三个格子供赌客下注,押中这一竖行一赔三。赌客无论在哪个数字格里面下赌注,庄家用一个小球在轮盘上滚动,最终落到哪一格,就算哪一格的数字赢了,庄家1赔36。赌场怎么赢呢?台面上共有1~36外加0和00,共38个格,但庄家仅赔36倍,赌场实际占了1/19的便宜。每个赌台上都有显示屏,显示前15次出现的数字和颜色。


       经过我的统计计算,每出现一次红或单数或大,下次改变成黑或双数或小的几率为50%,连出两次后改变的几率为60%,连出三次后改变的几率为66%,连出四次后改变的几率为70%,连出五次后改变的几率为75%。如果我们在连出五次某种情况后(比如连出五次红色、或连出五次单数、或连出五次1~18),就下注相反的数字大小、或颜色红黑、或数字单双,获胜的几率就是75%。但是连续出现五次同一情况的机会并不多,于是我们就分散到各个轮盘赌的台前,一但出现连续五次能够下注的情况,立即喊:“机会来啦!”招呼其他人,一涌而上,各人下注不等,屡试不爽,大家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大部分人都押10美元,黄礼平敢押20美元,所以每天乘车返程清点战绩他总是遥遥领先。我后来也学黄礼平,敢下20美元了,他又大着胆子押50美元,总是赶不上他。


       坐到返程车上,大家按赌资带的多少和下注赌的多少进行评比,分为全有(有钱有胆,既有钱又有胆量敢多下赌注)、半有(有钱但无胆,或无钱但有胆)、全无(既没有钱也没有胆)。当然黄礼平当选为全有毫无疑问,我被评为半有,但是无钱有胆,沈潜被评为半有,却是有钱无胆,蒋威被一致公认为全无,既无钱又无胆。根据何在?黄礼平每次去至少怀揣1000美元,遇到机会立即押上50美元(开始是20美元“泥码”和30美元现金),不中再押上50美元“泥码”和50美元现金,再不中接着押100美元“泥码”和100美元现金。我带500美元,用100美元买200美元“泥码”,一共600美元赌资,如果第一次押20美元,第二次就要押40美元,第三次就要押80美元,如果连续出现10次以上,就没有钱押了,但也有可能会连续出现10次以上,因此最多第一次押20美元。沈潜比我带的钱多,但每次只敢押10美元,加倍时再放上10美元“泥码”和10美元现金,故被评为有钱但无胆的半有。沈潜有点不服气,说:“我比老刘(我)强吧,我还敢带1000美元过来,老刘只带500美元。”大家一哄而上:“人家老刘虽说只带500美元,但人家一次敢押20美元,不像你只敢押10美元,应该算全无。”沈潜无言以对。说到蒋威,他刚来美国,还没开始挣钱,就随我们坐上发财快车,算找到第一份工作,因此不仅每次只押10美元,并且押不中也不敢加倍,是名副其实的全无,他有自知之明,主动评为全无,却避开了几次加倍押不中的风险。黄礼平又用开封话把有无胆量分为“钢蛋子(睾丸)”、“铜蛋子”、“铁蛋子”和“泥蛋子”,他自然是“钢蛋子”,我是“铜蛋子”,沈潜是“铁蛋子”,蒋威是“泥蛋子”。


       连续十几天,我们几乎每天都是满载而归,每人都至少赢200美元以上,黄礼平更是自豪地说不挣够1000美元就对不起他兜里带的钱,我也只能望黄兴叹,自叹不如。有一次我们的运气都特别好,我竟赢了2000美元,心想今天终于超过黄礼平啦。怎知上到大巴上一比,黄礼平赢了3000多美元,我不服气,想趁今天运气好,再去赌场赢几把,刘豫才赢1000多美元,也不服气,我俩下车准备乘下一班大巴回家。回到赌场,看到有一个台子上的黑色已经出现八次了,毫不犹豫在红色上押上100美元,结果还是黑色,再押200美元,反正是赢的,权当没有赢,谁知道又是黑色,继续押400美元,还是黑色,必须押800美元了,因我坚信肯定该变了,没料到小球竟然跌进0里面,1700美元一会儿功夫灰飞烟灭,剩下的钱不够再加倍,全押上再赌一把,仍然是黑色,顿时变得身无分文。原来我不相信轮盘赌会连续出现十几次同样情况,这次让我领教了,不仅赢的2000多美元不翼而飞,连带去的钱也赔进去了,教训惨重。身无分文怎么回去?坐不是我们来时的大巴要交10美元,我和刘豫都输得一干二净,只能打电话给黄礼平,让他通知人第二天坐头班车过来“拉兄弟一把”。第二天早上,黄礼平带人过来,见面就调侃我:


               刘家大嫂你别哭,

               俺家大哥够辛苦。

               白天南下大西洋(大西洋城赌场),

               夜晚北上狐狸木(Foxwood )。

               尽管扔进两千多,

               还是没有光屁股。


       为了吸取这次连续出现十几次的教训,我总结出一个秘诀:“一夫当关,二龙戏珠,三顾茅庐。”具体就是,看到连续出现五次的情况,立即在反方向押上一注,称为“一夫当关”;如果不中,加倍再押反方向,称为“二龙戏珠”;第二次又不中,再加倍押第三次,称为“三顾茅庐”,再不中,抽手而去。虽说输进去押三次的赌资,但不会输更多的赌资,“堤内损失堤外补”,从别的赌台上捞回来就是了,因为我坚信我的胜率是75%。为了更加保险,黄礼平在第三次加倍时,在0和00之间押20美元,如果押中,庄家赔360美元。很奇怪,一旦连续出现同一情况多次,很容易出现小球掉进0或00里面,这样尽管三次押数字不中赔进去350美元,从0或00上得到360美元,还是不赔。我还总结一个经验,每次去预先设定赢钱的目标,比如200美元,赢够了马上收手,到自助餐厅慢慢品尝海鲜大餐,免得遇上多次出现连续十几次同样情况的机会,因为出现一次,我输掉140美元,要用七次押中才能捞回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赢够目标就赶快收手,俗话告诫“贪多嚼不烂”。


       赌场为了吸引赌客,每人办一个卡,上赌桌时交给庄家,他在机器上划一下,离开赌桌时再给庄家,再划一次,在这个赌桌上的时间和赌资大小都纪录在案,算出这次的得分,待累计到一定分数,可以购买某件商品或者到餐馆(不是自助餐厅)就餐。我就用这个卡购买了27英寸电视机(当时市面上卖600多美元),录像机(当时市面上卖300多美元),微波炉(当时市面上卖300多美元),另外还请朋友多次进餐馆会餐(每次都用200多美元卡里的积分)。开始我们乘发财快车时说“去上班”,后来就说“去银行”,再后来干脆说“去取钱”。我们乘坐的那一班大巴,预先给我们留好前面的位置,因为我们都赢的钵满盆满,给带队的小费高,并且我用40美元买下她的40美元“泥码”。为此,我和黄礼平互相取笑,称赌场卡为“银行卡”,我说我去赌场“取”黄礼平“存”里的钱,因此我叫“刘阿取”,他叫“黄阿存”,他反讽我挣的钱没有他的多,他才叫“阿取”,我是“阿存”,直到现在,我俩在电话里仍然以“阿存”称呼对方。我移居到洛杉矶,没办法再坐发财快车,黄礼平在电话里说:“阿存,你的银行卡我拿着,去取你的钱,基本取完了,赌场经理问你什么时候再来存点,让我好取。”离开了纽约,再也没有机会去乘发财快车到“快活林”赌场“取”钱,没我带领,他们也很少去乘发财快车,但我们都怀念那一段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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