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多极化不仅是特朗普政府追求的常态,也是特朗普政府的偏好。在特朗普主张的多极化框架中,美国将放弃世界霸主的角色,美国、中国、俄国各为一极,同时美国要拥有最强的实力,获得最大的收益。特朗普将逐步卸掉维护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责任,甚至有可能退出北约。

在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之初,我曾撰文预测普京难以达到预期目的,俄罗斯陷入困境,美国将重新获得西方世界的领导权,“铁幕”再次落下,北约将继续扩大,中国要努力避免被西方孤立。没有想到的是,3年之后特朗普卷土重来,推出终止战争的“和平方案”,企图扰乱既有的国际格局和战争路径。
特朗普此番“搅局”的动机是什么?他意欲何为?这是目前很多人关心的问题。去年11月在特朗普胜出后的第一时间,我从五个方面做出其未来政策的研判,目前看基本都应验了,其中指出:“特朗普就任总统后可能会立即施压乌克兰,俄乌战争的天平将向俄罗斯倾斜,普京将获得战略上的优势,但并不会出现美国一些鹰派所主张的‘联俄抗中’的局面,国际格局未来的走势有利于中国。”时下一些人认为特朗普倒向普京,旨在对抗中国,这应是一个误判。
要理解这个问题,需要对特朗普的政治倾向和政策偏好——本文概括为特朗普主义——有一个总体把握,在此基础上洞悉其对俄乌战争的立场和对中国的政策。以下做一简要的分析和批判,由此呼吁国际社会团结起来反对特朗普主义。
特朗普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很多人对特朗普关于俄乌战争的态度、对他力挺普京而轻视泽连斯基不解。也有一些人做出了这样那样的解读——特朗普早就被俄罗斯收买,是俄罗斯培养的代理人;特朗普智商低,存在认知障碍,甚至有精神疾病……对此我姑且不予置评,谨从相对理性的角度予以分析。
要理解特朗普的行为,首先要看一下特朗普主义关于未来世界的设想,或者说特朗普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人们通常把特朗普的外交路线概括为单边主义或孤立主义,其实并不准确。
抛开其他不谈,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个商人总统,不关心政治价值观,或者说价值观扭曲,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可交易的,见利忘义是他的基本人格。所以维护自身的利益、出卖乌克兰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问题只在于,这样出卖乌克兰是否值得。网上有篇文章《美俄会谈上,川普卖的最贱的不是乌克兰,而是美国自己的霸权》。我想稍作修正:不是贱卖,而是白送。那么,特朗普为什么要葬送美国的霸权呢?他究竟想得到什么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特朗普之所以不想维系美国的霸权,因为他认为美国做“国际警察”一点好处也没有,花了那么多钱却没有任何收益,因此他从最初竞选总统开始就提出了“美国优先”的口号,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国内问题。特朗普在其上一个总统任期,多次批评北约成员国未达到“军费占GDP2%”的目标,指责欧洲在安全问题上依赖美国。俄乌战争爆发后,他一直抱怨美国给乌克兰太多的资助,这本应是欧洲的事情。所以他再次执政后就首先要美国从俄乌战争中脱身,还要把花在乌克兰身上的钱讨回来,所以就有了他所谓的“和平方案”。只是,仅到这一步还不够,美国进而还要主动放弃世界领导者(霸主)的角色,不再当世界警察,不再继续在国际事务上花“冤枉钱”、当“冤大头”。
美国不当世界霸主,怎么再次伟大呢?这是否与MAGA矛盾?他眼中的MAGA,不是美国继续做全球的霸主,而是维系一个“多极化”的世界。对此美国国务卿鲁比奥明确提出:多极化不仅是特朗普政府追求的常态,也是特朗普政府的偏好。华盛顿的目标是成为平等中的首要者——平等中的第一位——而不是一个衰落的霸主。这一宣示是美国外交话语和范式的重大变化,颠覆了数十年来的政策共识。
二战结束后,美国两党建制派都坚信美国是世界领导者,承担维系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义务,而且要作为民主的灯塔。但特朗普政府明确宣布放弃这一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多极化的大国政治格局,其中美国是最强的大国,可以凭实力攫取它可以获得的。特朗普信奉的是实力政治,道义一文不值。所谓让美国再次伟大,就是在“美国优先”的口号下不加掩饰地增强美国的实力,其前提是毁掉美国自己创建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美国不再为国际社会付出,而是索取。因此,美国必须卸下霸主这个担子。在特朗普眼里,霸主不是“收益”,而是“负担”。
在这个多极化世界格局中,各个大国各就其位,就像江湖排行一样,按照实力分配资源。美国虽然不再一家称霸世界,但获得的实际利益更多,因为做霸主不仅代价高昂,力不从心,而且领导者还要有领导者的样子,不能明火执仗,以大欺小,不顾吃相。而放弃了霸主的角色,就可以无所顾忌了,就像特朗普目前在国际上的所作所为。至于未来世界的和平与秩序,则是通过大国之间的平衡来维系,小国要服从大国,必要时可以牺牲小国的利益。有鉴于此,俄罗斯作为特朗普眼中的必要的“世界一极”当然不能死,也不能被继续削弱,而是要让普京起死回生,并确立其江湖地位。乌克兰是一个不入流的国家,被牺牲则无足轻重。
这就是特朗普的世界观,也与人们所熟知的特朗普主义的美国优先、贸易保护主义、反建制派、民粹主义等内容一脉相承。由此才能洞悉他对俄乌战争的立场。这是按照特朗普的世界观处理一场战争的演示,也是他塑造未来所谓多极世界的前提之一。
特朗普主义横空出世的历史经纬
相信不少人弄清特朗普的上述世界观之后,都难免哀叹。无论从个人操守还是从政见智慧来看,特朗普都备受诟病,这样一个人何以能够横空出世且梅开二度?特朗普主义并非空穴来风,因为美国的确面临很多尖锐的问题,特朗普和他的团队推波助澜,运动选民,登上了总统的宝座,然后党同伐异,唯我独尊,一时间形成无人能够阻止他恣意妄为的局面。
不过,特朗普确实有坚实的群众基础(俗称“川粉”)。究其原因,最根本的是二战之后由美国主导建立的国际秩序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挑战,美国大众的“获得感”大打折扣,这为特朗普的崛起提供了温床。
历史上,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之所以能够发达,除了自身在科技、产业和制度等领域的优势,也得益于对广大殖民地的掠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殖民体系逐步瓦解,但世界上依然存在“中心-边缘”结构以及“依附论”,这一理论认为世界被分为中心国家(发达国家)和边缘国家(发展中国家),前者在世界经济中居支配地位,后者受前者的剥削和控制,后者依附于前者。由于中心与边缘之间国际地位的不平等,导致两者之间的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拉美曾经就是重灾区,这一理论在拉美也大行其道。美国也正是通过这样的“世界经济体系”来收割全球化红利,全世界的财富向美国聚集,让美国老百姓过上了比世界大多数国家都更富足的生活。
然而,由于上世纪70年代亚洲“四小龙”的崛起,这一“中心-边缘”结构开始面临挑战。伴随着新世纪中国的崛起,中国成为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传统的中心-边缘格局被彻底打破,西方尤其是美国无法继续收割全球化的红利。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多年达到3000多亿美金,美国的经济实力每况愈下,债台高筑,而美国作为国际警察的支出却与日俱增。自二战结束以来,美国国会已经第103次调整债务上限。近年来美国联邦政府的债务规模不断攀升,已经突破了36万亿美元的大关,但财政压力依然无法缓解。
就国内政治而言,没有了全球化红利,而移民却不断增加,分蛋糕的人却越来越多,传统的美国白人(红脖子)日益失去以往的优越,对现实越来越不满。特朗普抓住他们的失落,以MAGA画大饼,让大批底层民众成为其铁粉,这是特朗普的基本盘。这一问题又延伸到移民问题、性别问题、环保问题以及DEI理念,发展成为对欧美新自由主义(汉语称为“白左”)的全面否定,由此形成右翼民粹主义思潮,让整个美国卷入巨大的冲突。
客观说,美国的新自由主义确实存在不可忽视的困境,对广大民众最为关心的经济和民生问题应对得不够,过于注重保护少数而忽视多数民众的关切,包括其移民政策、性别政策等都蕴含巨大的危机。美国的移民越来越多,长此以往这个“大熔炉”总有不堪重负的一天;美国的性别一度达到97种之多,不仅给很多人带来困扰,腐蚀社会机体,也给公共治理带来不必要的负担。这也涉及国际政治问题,除了新自由主义提倡的经济全球化给西方的“中心”地位带来的冲击,欧洲对穆斯林难民的过度接纳,不仅带了诸多社会问题,而且穆斯林人口的剧增也埋下了文明冲突的隐患,这是很多有识之士已经看到却无法解决的难题。西方主流文明主张平等和人权,但这也造就了其自身的窘境。这个悖论无人能解。特朗普主义正是在这个悖论之下应运而生的。
为什么说特朗普主义是错的?
据此有人认为特朗普是对的,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所以他的崛起是必然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不这样认为。
存在问题并予以纠正是一回事,如何正确地纠正是另外一回事。不能病急乱投医。不少人(包括中国人)厌恶白左,的确白左在一些方面是走过头了。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白左,都是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分子,这个世界会更好吗?进一步说,让世界更加平等错了吗?让各个种族享受平等的权利错了吗?难道纳粹和法西斯主义更值得推崇吗?当然,对移民问题需要加以规制,只是各种利益需要平衡,公共政策不能走极端。
特朗普现象还涉及民主政治的深刻问题。不能认为他是民选的,就是正确的,希特勒也曾经是民选的。特朗普解构了西方自由主义民主,代之以民粹主义民主,其危害将是持久的,并具传染性。
民主理论的一个悖论就是人民主权与暴民政治的矛盾。民主政治既要防止个人独裁,也要警惕乌合之众。政治人物利用和运动民众,民众把政治人物当救星,这在东西方都出现过,即使民主政体也不能完全避免,纳粹和法西斯就是这样造就的。有时民主和极权就一步之遥,为了防止这种局面的出现,自由主义民主进行了严密的制度设计,其中民主不只是大众的选票,还需要健全的政党制度来过滤候选人,需要主流媒体来给选民正确的认知并凝聚共识,需要权力制约来防止当权者独断专行。如果这些都失灵了,大众选举导致的将不是民主,而是民粹主义、多数人的暴政甚至是暴民政治或极权主义。这在政治学和政治史上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特朗普的出现,实际上是互联网时代后现代社会的一个典型后果。在自媒体出现之前,政治家只能通过传统主流媒体与选民沟通,但特朗普打破了这一路径。他通过社交媒体绕过传统媒体直接与支持者互动,散布阴谋论和各种谎言,对抗精英与建制派,自称代表“被遗忘的沉默大多数”,改变了政治传播的方式,塑造反体制的“局外人”形象。这使他获得了大量的拥趸,在共和党内势如破竹,冲破了政党政治的防线,最终促成了他竞选的胜利,但也制造了社会分裂,加剧了政治极化,给民主政治带来了致命的伤害。
必须认识到,任何时空条件下,普通民众都会对现实有不同程度的不满,都或多或少有打破现有秩序的欲望,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权力和权利。这就是革命、起义、暴动的原因。任何社会都会尽量防止这种局面的发生。而在民主政体下,底层民众要破坏现有秩序,不需要革命和暴动,选举出来一个“大救星”来重新洗牌即可。然而民众对“大救星”的期待大多是无法兑现的,通常只能造就政治骗子和政治狂人,这就是特朗普现象的根源。诚然,美国的锈带地区的民生问题需要关注和解决,让底层民众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即使按照特朗普的政策,美国人也回不到过去的优越地位。因为中心-边缘体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世界产业结构也不同于以往,一个国家不可能垄断高端制造的全部产业链,盲目挥舞关税大棒更是害人害己。相反,一旦美国失去霸主地位,将动摇美元霸权地位,重创美国经济。支持特朗普的选民最后一定会大失所望。
要真正解决问题,还是需要权力精英的妥协、共识以及改良。这取决于精英阶层认知水平和担当,有没有意识和能力去清洁国家机体里的不健康因素。目前美国两党精英相对缺乏mission和vision,竞争大于合作,偏执而不妥协,无法满足大多数民众的需求,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希望特朗普现象能够激发美国精英阶层反思,思考如何提升公共治理的水平。但多元社会协调各种利益的确很难,不同群体的利益诉求南辕北辙,不容易找到最大公约数,任何人执政能获得半数民众的支持已经不容易了,不能太理想化。有相当一批人不满意是民主政治的常态,如果自由主义民主被颠覆,那才是最大的灾难!
尽管特朗普旨在摧毁美国的民主制度,美国尚不至于很快会走向纳粹德国那样的境地,毕竟美国的政治精英还没有完全屈服。但特朗普利用自媒体直接运动选民,忽悠底层民众,打破了美国总统选举两百多年的政治生态,是其原有的政党制度和主流媒体都难以发挥作用,这是后现代政治的一个新现象,但绝不是一个健康的取向,如何防范需要政治理论家和实践者们去研究和思考。这是一个全球性问题,并不单纯是美国所遇到的,只是美国现在比较突出而已。
有人认为特朗普主义是医治美国现有病症的一个解药,在我看来他恰恰是一个毒药。如果说是解药,最多是提醒人们去思考如何破解这个难题的一个药引子。在特朗普治下,美国将不是再次伟大,而是带来无法弥补的权力与威望流失,再难恢复其世界领导者地位,普通民众不仅将失去以往的国家自豪感,生活也会因美国霸权尤其是美元霸权的丧失而每况愈下。等美国选民看清这一切,为时已晚,将带来难以磨灭的遗憾!
特朗普是要联俄抗中吗?
对于某些反华人士而言,尽管不满于特朗普的俄乌战争和平方案,甚至沮丧,但还执着地认为这是特朗普在下一盘大棋,目的就是拉拢俄罗斯共同对付中国,因此还抱着最后的希望力挺特朗普。不过,他们最后还是难逃失望的厄运!
如前所述,特朗普主张的是一个多极化世界,如果离开了中国和俄罗斯的配合,这个多极化世界就是一个空想。这意味着不仅要承认中国作为一个大国的存在,中国本身就是重要的一极,而且还要加强与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协调。在这个框架下,中美难免还会有冲突,尤其是在经济利益上特朗普还将强化立场,但并非不共戴天。这与拜登声称中美之间的竞争是21世纪民主与专制孰优孰劣的战斗,要在大国竞争的关键十年(2022-2032年)内通过联盟来“Outcompeting China”(竞赢中国)的国家战略完全不同。换言之,拜登的对华战略是你死我活,特朗普则可以和平共处。
正如美国国务卿鲁比奥最近接受梅根·凯利采访时直言不讳的那样:多极化已经成为现实,“我们目前生活在一个多极化世界,美国和中国是主要参与者”;多极化意味着“中国人会做最符合中国利益的事情……美国需要做最符合美国利益的事情”。鲁比奥还说,多极化“不是放弃我们的原则……(但)外交政策始终要求我们为国家利益而努力,有时甚至与我们不会邀请共进晚餐的人或者我们不一定希望接受其领导的人合作”。在接受采访的第二天,他在《华尔街日报》上发表专栏文章,进一步阐述了这种“基于具体共同利益而不是空谈或乌托邦意识形态的外交政策方法”。
在特朗普主义看来,在多极世界里,美国最终可以优先考虑自身国家利益,而不是专注于维护美国主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中国正是利用了这个世界秩序才成为了赢家。这意味着美国将放弃此前自认为对世界其他国家承担的责任,所以特朗普才不断“退群”。尽管鲁比奥是一个反华分子,否认多极世界对中国有利,但毕竟放弃了拜登组建反华联盟的外交路线,这客观上即对中国有利。单打独斗,中国是顶得住的,只要不“打群架”。况且在特朗普主张的多极化框架中,中美互斗只会两败俱伤,两国为了各自的利益也需要合作。大国政治的逻辑经常是大国为了自身利益牺牲他国,而不是大国之间进行负和博弈。
可以明确的是,特朗普不是一个战略家,他的重心也不是外交而是内政。特朗普是要做一呼百应、万人景仰的王者,谁帮助他实现这一点,谁就是他的朋友。他2017年一上台,就把美国建制派多年苦心经营的遏制中国的“重返亚太”战略和“两洋战略”都给废了,这显然不是要针对中国。美国优先,让美国再次伟大,其实就是把美国经济搞好,让老百姓感激他、崇拜他,流芳百世,这就是他的终极目标。他没有原则,只有利益,只要中国能帮助他实现目标,他也可以和中国交朋友。但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而且睚眦必报。唯一的悬念是,中国能否满足他的愿望。
在特朗普主张的多极化框架中,世界将进入大国政治的“丛林社会”,美欧联盟走向终结,中俄也不可能结盟,美国、中国、俄国各为一极,各自为政,竞争合作,走向全球共治。同时美国要拥有最强的实力,获得最大的收益。特朗普寻求吞并格陵兰岛、加拿大、巴拿马运河的努力,并从一些国际组织中退出,就是这个逻辑,也是试图更加做大美国这一极。他将逐步卸掉维护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责任,甚至有可能退出北约,欧洲不得不走向战略自主,日本也将重新武装。最后二战之后形成的联合国框架也可能寿终正寝,世界走向多极化的“新秩序”。
当然,这很可能只是特朗普的一厢情愿,我认为他没有能力彻底改变世界的基本格局和二战后的国际秩序,以俄罗斯的实力也难以承担世界一极的重任,中国是否配合他也是一个问题。而且,即使特朗普对世界格局做出了某些改变,多极化下的大国政治也是不稳定的,难以达成均衡,而失衡的风险则很大。一旦特朗普下台,相信美国的内政外交必将“回归”。
文明世界应该怎么办?
特朗普能凭一己之力,可能改变世界格局和人类文明进程吗?我是不太相信的。尽管特朗普主义难以实现,它对文明世界的伤害却是不容忽视的。如前所述,西方文明本身已经存在诸多危机——政治上是自由主义民主的危机,互联网时代的民粹主义的兴起,动摇了西方民主的根基;经济上是全球化的危机,“中心-边缘”的世界经济体系被打破,西方实力日趋衰落;文化上是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危机,右翼力量尾大不掉,白左的意识形态霸权式微。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主义横空出世,对西方国家来说是雪上加霜,灯塔国黯然失色,美欧社会进一步撕裂,西方文明优势地位势必被无可挽回地削弱。同时,特朗普主义旨在使国际社会进入丛林时代,弱肉强食,加剧强权政治和国际无政府状态,即使无法成功,也会严重扰乱二战以来自由主义的国际秩序,给世界带来动荡不安。
尤需警惕的是,特朗普的右翼民粹主义和个人独裁取向必然对已经岌岌可危的自由主义民主产生最后一击,摧毁人类文明的政治支柱。从第二任期伊始,特朗普就着力打击政治对手和他认为的“敌人”,粉碎所谓的“深层政府”,使得人人自危,同时任人唯亲,大搞政治效忠,强化总统权力,裁撤联邦机构,削弱司法监督,威胁州长施政,动摇了作为美国立国之本的三权分立和联邦制政治架构,冲击了“合法反对”和“分权制衡”的自由主义民主的基石。他颠覆现代民主政治的传播模式,恶毒攻击传统主流媒体,收买并操纵社会媒体,散布虚假信息,蛊惑广大民众,催化信息社会进入“后真相”时代,消弭社会共识和中间群体,造成社会的政治极化,掏空了公民社会赖以建立的地基。这一切还会产生“破窗效应”,使得劣币驱除良币,败坏整个文明世界。
无论如何,文明世界因此必须团结起来,坚决反对特朗普关于俄乌战争的立场,抵御特朗普主义的倒行逆施。限于篇幅,这里不展开了,谨期待并呼吁:
全世界有识之士和正义力量凝聚共识,形成反对特朗普的强大舆论;
美国精英阶层要力挽狂澜,依宪制约总统权力,并最后将特朗普赶下台;
外事不决看英国,希望英国成为新的灯塔,引领世界前进方向;
欧盟/欧洲要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承担继续支持乌克兰的责任;
泽连斯基要结成最广泛的统一战线,保住总统职位,争取最终胜利。
现在对泽连斯基总统来说的确是一个十分艰难的时刻,也是欧洲千钧一发的时刻。但是再艰难,能与2022年2月24日的时候相比吗?当时连拜登政府也劝泽连斯基逃跑,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乌克兰撑不过3天,当时泽连斯基除了殊死战斗的气慨几乎什么都没有。目前至少泽连斯基已经成功抵抗了3年,乌克兰拥有了相当的军队和武器,并一度取得了战场的优势。
当前这个关键时刻,希望泽连斯基顶住,英国顶住,欧盟顶住,国际社会的正义力量顶住!正义必将战胜邪恶,胜利属于乌克兰!
谨以此纪念俄乌战争三周年!
作者胡伟教授为国际知名政治学者。本文原发于察哈尔学会官方网站,经作者同意在此转发,并由作者对原文进行了勘误和修改。文章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