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旦时报》11月10日报道，中国的经济崛起给现有的全球秩序带来了重大的政治和战略挑战。亚洲新超级大国的出现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有人警告说，这种紧张局势最终可能导致军事冲突。即使没有战争，中国政治体制的僵化，以及无数践踏人权的可信指控，也给西方提出了棘手的问题。

       此外还有经济方面的考虑。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贸易国，其日益复杂的制造业出口主导着全球市场。尽管中国的国际经济角色不可能与政治冲突隔离开来，但西方难以想象停止与中国的贸易。

       但是，对于经济和政治体系如此不同的国家之间的贸易，应该适用什么样的规则呢?最近，笔者与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上海校区副校长杰弗里•雷曼(Jeffrey Lehman)和北京大学(Peking University)国家发展学院(National School of Development)院长姚洋合作，组成了一个由经济学家和法律学者组成的工作组，希望能找到一些答案。我们的工作组最近发表了一项联合声明，得到了另外34位学者的支持，其中包括5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中国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及WTO本身的成立，都是基于一个隐含的前提: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经济将趋同于一个大致类似的模式，从而实现重大(或“深度”)的经济一体化。中国非正统的经济体制，以不透明的政府干预、产业政策和国有企业与市场一道继续发挥作用为特征，在刺激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和减少贫困方面非常成功。但这使得与西方深度经济一体化成为不可能。

       另一个在美国逐渐流行的观点是，美国经济应该与中国经济脱钩。这将导致对中国出口的高贸易壁垒和对双边投资流动的严格限制。这种做法将进一步加剧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贸易战，并使其永久化。

       我们提出了收敛与解耦之间的中间立场。关键是中美同其他所有国家一样，应该能够维持自己的经济模式。旨在维护（或“保护”）国家经济体系的贸易和其他政策应被认为是合法的。不能接受的是通过贸易战或其他压力将一国的规定强加于另一国的政策，或者仅通过向贸易伙伴施加成本来提供本国利益的政策。

       针对后一类政策——经济学家称之为“以邻为壑”(BTN)政策——是我们的核心做法。我们认为，国际贸易规则应该围绕BTN政策划出一条醒目的红线，并加以禁止。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贸易限制，使一个国家能够在全球行使垄断权力，就像几年前中国试图通过限制稀土矿物出口来做到这一点。另一个可能与数字技术越来越相关的例子是，为了在世界市场上获得具有竞争力的规模效益，对外国投资者关闭国内市场。第三个例子是持续低估货币，这有助于维持大规模的宏观经济失衡(贸易顺差)。

       在这种方法下，美国惯常抱怨的许多其他政策将不会令人反感。例如，中国的工业补贴和国有企业可被视为国内事务。尽管它们可能会伤害特定的美国公司和投资者，但这种做法通常不具有BTN性质：它们要么像补贴那样使世界其他国家整体受益，要么像国有企业那样，让它们在国内承担主要的经济成本。

       同样，美国可以自由地采取贸易和投资政策，以保护其技术体系的完整性，并保护受到进口不利影响的社区。如果这样做，它还可以通过对边境施加限制来使自己免受中国政策的任何负面影响。中国必须意识到政策自治是一条双行道：其他国家和中国一样需要它。

       尽管我们的做法是以双边、美中两国的方式表述的，但通过一些创造性的法律操作，我们很容易将其嵌入多边框架，甚至世贸组织本身。我们的工作组成员之一Robert Staiger提出了这样一种方法。然而，严峻的现实是，如果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之间没有事先达成协议，多边领域则不太可能取得进展。因此，我们认为我们的声明是朝着这个方向迈出的第一步。

       同所有国际协定一样，我们提出的办法取决于各方遵守这些条款的意愿。虽然作为一种分析问题，BTN的概念对经济学家来说可能很清楚，但我们不会天真地以为，美国和中国会在实践中很快、很容易地就什么是BTN政策、什么不是BTN政策达成一致。关于术语和定义的争论将继续存在。即便如此，我们渴望一个框架能够提出明确的期望，尊重两国的经济主权，防止最严重的贸易滥用，并允许从贸易中获得大部分收益，这将为随着时间推移相互建立信任提供必要的动力。

       这种方法留下一个问题，即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应如何应对中国的政治压制或侵犯人权行为。 这不是因为这些问题不重要，而是因为无论如何解决更大的冲突，都必须建立明确的经济关系行为准则。没有这样的路线图，受害的不仅是中美两国的经济利益，世界其他地区也将付出高昂的代价。

       作者：达尼•罗德里克(Dani Rodrik)，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约翰•f•肯尼迪政府学院(John F. Kennedy School of Government)国际政治经济学教授，著有《关于贸易的直言不讳:建立健全世界经济的想法》(Straight Talk on Trade: Ideas for a Sane World Economy)一书。（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