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樊美筠、刘璐、高凯歌耗费数年心血合著的《柯布与中国：直观柯布后现代生态文明思想》（中央编译出版社2022年3月第1版，以下简称“《柯布与中国》”）一书甫一出版便出现在长安街读书会第20220308期干部学习新书书单上，我不由得点赞长安街读书会同仁的好眼光。
品读一本好书有如邂逅人生知己，故而阅读之佳境，应是心灵的邂逅。不言而喻，《柯布与中国》一书正是这样一本好书。其聚焦本就是小约翰·柯布博士与中国的美好相遇。因此，阅读此书，读者不仅能邂逅一位后现代“知己”，洞见其心忧天下的淑世情怀，对话其赓续文明的理性反思，还能感动于这位“生态圣哲”的高尚心灵。
一、心忧天下的淑世情怀
当某国执意将成千上万吨核废水排放入海，当强震、海啸、飓风等各种科幻灾变大片中的场景慢慢变为现实，当诡异的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世界、生物战的阴云笼罩蓝星，当叒叕升级后的美俄“末日飞机”相继起飞、足以导致人类自我毁灭的核战争危险日益迫近，当“我们的文明正在加速毁灭”，心忧天下的人们不禁发出旷世之问：世界怎么啦？我们怎么办？对此，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必须作出强有力的回答。换言之，人类必须就保护蓝星、赓续文明的当务之急提供理性之思。
作为世界第一部生态哲学专著（《是否太晚？》）的作者和西方世界最早提出“绿色GDP”的思想家、全球50位杰出思想家之一，作为“我们时代最重要的在世哲学家之一”（俄裔美国记者安德烈·弗尔切克语），作为一位自觉担负“将人类从自我毁灭中拯救出来”使命的“对现实、对人类、对自然有担当、有关怀的”后现代思者和与行者，小约翰·柯布博士自然不会漠然置之。事实上，他也从未停止其对威胁人类存续的生态灾难予警示及生态灾难根源的揭示。早在20世纪70年代初，小约翰·柯布博士就写下了西方世界第一部生态哲学专著《是否太晚？》。有如一名“孤勇者”，在现代文明方兴未艾之际，他深刻洞察生态危机的存在，指出：“人类正被引入一个死胡同……我们以一种死亡意识形态为生，相应地，我们摧毁人类自身，也戕害地球。”（《柯布与中国》,p.28）并痛彻心扉地警示世人：生态危机已经不可逆转，生态灾难已经开始降临。
对此，小约翰·柯布博士有力揭橥：造成蓝星生态危机的主要根源是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及随之而来的消费主义生活方式。他犀利地指出：“人类在资本主义体系中没有一个位子，或者毌宁说，资本主义承认的只有贪婪、贪心、骄傲以及对金钱和权力的迷恋。”（《柯布与中国》,pp.14-15）“几乎是内在的天性，资本主义制度建立在这样的概念上：“获取金钱和利润是最重要的事情。人们大都在服侍金钱，之所以投入精力和时间组织社会，其目的是经济财富的增加，那么，又如何能同时服务于人类的需要呢？”“金融资本的全球化发展，不但导致了贫富分化的社会冲突，而且将导致人类生态环境的系统性崩溃”。因此之故，无意于服务人类需要的资本主义也就不会关心人类生活于其中的蓝星，它甚至会不惜突破关乎人类生存的生态底线，一旦如此，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仅如此，小约翰·柯布博士还进一步揭橥造成生态危机的深层原因是“强调人与自然的分离，标榜人类中心主义”（《柯布与中国》,p.164）的“西方实体哲学”。曾标榜“否定自然是人类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的现代西方哲学家洛克，“提倡用新的机械论自然观”的笛卡尔，以及“否认我们拥有任何可以用于肯定自然本身具有实在性的基础”的大哲学家康德等都是他的批评对象。此外，他还对造成人与自然疏离的西方宗教文化和西方现代哲学尤其是机械论自然观进行了批判。
需要指出的是，正如《柯布与中国》一书作者所言，尽管人类文明的末日模式已经开启，但是旨在“将人类从自我毁灭中拯救出来”的小约翰·柯布博士并未放弃其卓绝努力，而是竭力唤醒更多的人意识到拯救蓝星的严峻性和急迫性。为此，他倾其所有于2015年6月4日至7日在加州克莱蒙波莫那大学组织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型的关于生态文明的跨学科会议”——“生态文明千人大会”，时年90高龄的柯布博士坦言，“呼唤人们的生态觉醒”“为了生态文明奠定基础”是他离开世界前“最想做的一件事”。（《柯布与中国》,p.165）由此可见，小约翰·柯布博士心忧天下的淑世情怀及其意欲拯救蓝星的慷慨担当。
二、赓续文明的理性反思
阅读《柯布与中国》这部应时代之亟需的关怀蓝星未来、赓续人类文明的良心之作，读者还可从其中窥见小约翰·柯布博士对文明危机及其赓续的理性反思。
小约翰·柯布博士指出，除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消费主义生活方式及人类中心主义等主因外，造成蓝星生态危机的另一大根源是某种西式文明观。在他看来，西方长期盛行的、主流普遍认可的文明观在古代便将人划分为高低等级并导致“少数人对多数人的压迫”“男性对女性的压迫”，而后又发展成为一种“主要关注城市的某些‘高级’文化成果”并“用文明来指代城市文化”的“城市文明”观，客观上造成城市与乡村、人与自然的对立，故而这种文明观从一开始就已经深埋了人类主宰自然的祸根。西方主导的现代文明更是放大了其负面效应，因为它不仅是城市文明，更是一种现代工业文明。这种现代工业文明不仅将丰富的有血有肉的人异化为生产线上一个个枯燥无味的片断，而导致了人的异化——非人化、被机器化，而且在其进程中还产生了诸如贫民窟、次贫民窟、超级贫民窟等前所未有的极端恶化的城市环境，其后果较古代文明更为可怕，“因为不仅多数人并未从中获益，而且整个星球都遭受了不可逆的破坏”。（《柯布与中国》,pp.13-14）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小约翰·柯布博士毫不留情地将工业文明视为“内含自毁基因”“选择死亡”的现代文明，进而拒斥了西方主流社会那种自诩“我们对于文明具有优良品质”的根深蒂固的假设。
作为“建立在量子力学”基础上的怀特海过程哲学的第三代传人，小约翰·柯布博士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继承、光大怀特海的过程哲学思想。他深刻洞悉了建立在“实体”观念基础之上的、崇尚个人主义的、漠视宇宙万物之间内在关系的现代西方哲学的内在局限，在怀特海有机哲学的基础上建立起在“动在”“互在”“共在”“特在”等而非“实体”观念之上的“全新的文明”，即“有机的、互生的、共荣共赢的、可持续的”，或曰“后现代文明或后现代生态文明”。（《柯布与中国》,pp.152-160）换言之，小约翰·柯布博士在怀特海过程哲学深刻反思的基础上建构起了对于现代生命观、现代经济学、现代农业观、现代教育观、现代哲学观以及现代文明观的新理解，并向世人勾绘出“对工业文明全方位的超越”、切实可行的后现代生态文明愿景：譬如，“哲学上，后现代的生态文明不是建立在实体哲学的基础之上的，而是建立在有机哲学基础上”“政治上，它拒绝人类中心主义，追求整个星球的‘生态正义’”“经济上，它拒绝利益最大化和所谓的‘无限增长’，追求人与自然的‘共同福祉’”“生活上，它拒绝以物质财富的占有为旨归的消费主义，追求生活的意义与幸福，倡导简朴的生活方式”“农业上，它拒绝工业化农业，主张有机农业和生态农业”“关系上，它拒绝竞争崇拜，追求双赢和共赢的局面”“教育上，它拒绝单纯的知识灌输，追求智慧和人的全面发展”“文化上，它拒绝文化沙文主义和文化保守主义，鼓励……相互尊重、相互学习……”“心理上，它拒绝纯粹理性，推崇共情心和慈悲心”“思维上，它拒绝机械思维，主张用一种有机的方式看世界、看宇宙”。（《柯布与中国》,p.27）
在其对文明危机及其永续发展的深刻反思之上，小约翰·柯布博士把“将人类从自我毁灭中拯救出来”的使命延伸到中国。他在诸多场合和文章中都曾明确表示：创造出“生态文明”概念的是中国人；中国是世界上唯一将“生态文明”作为“千年大计”的国家；中国也是最有可能实现生态文明的国家，不仅因为中国把生态文明作为国策，同时也因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性，因为中国哲学在根底上是一种过程取向的哲学。他一直对中国传统智慧寄予很高的评价，并提出“生态文明的希望在中国”这一著名论点。他多次强调：“直接进入生态文明的发展抉择，带给中国一个千载难逢的伟大机会。……抓住这个机会，将选择生；重复西方的错误，将西方工业化模式强加给农村，则是选择死。我恳求你们：请选择生！请抓住直接进入生态文明这一千载难逢的伟大历史机遇。”这也是为什么已届耋耄之年的小约翰·柯布博士，近十余年来几乎每年都不远万里飞往中国——如到北京参加“乡村文明论坛“（2014），到浙江安吉参加生态村剪彩（2015），飞贵州黔东南参加有机州大会（2016），亲赴苗寨的田间鼓励村民种有机作物,到浙江莲都为柯布院士工作者剪彩（2017），到云南为普洱柯布院士工作者剪彩并考察生态茶园(2019)等——不知老之将至地为生态文明鼓与呼的重要原因。（《柯布与中国》,pp.8-10）究其本意，乃是感召更多志同道合者与他一起为建设生态文明而奋斗。由此决定了《柯布与中国》一书也是一部生态文明的奠基之作。
三、“生态圣哲”的高尚心灵
作为世界著名的过程哲学家、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领军人物、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创院院长、美国生态文明研究院创始人、美国人文与科学院院士、中央社会主义学院特聘教授以及西方世界倡导文明对话的思想先驱，小约翰·柯布博士有着一颗“为天地操心”“为地球的永续发展奔走操心”（王治河、樊美筠：《第二次启蒙》，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5、461页）的高尚心灵，他毕生践履知行合一的理念，是个真正意义上“将学问与生命打成一片的人”。因其不仅在理论上研究与力倡后现代生态文明，而且在实践上和生活中追求一种简单至极的绿色生活方式，而被我国学者尊称为“生态圣哲”并视为后现代“知己”。
还需强调的是，《柯布与中国》一书不只是宣介“生态圣哲”小约翰·柯布博士的思想，同时还融会了诸多知名学者的思想观点，更蕴含着樊美筠、刘璐、高凯歌三位著者在“共情之理解”基础上对后现代生态文明观的重要诠释与创新。进而言之，樊美筠博士等著者胸怀天下，同样彰显了淑世救世的情怀担当，他们与小约翰·柯布博士一道，共同为人们勾画了后现代生态文明的美好愿景，真所谓，“德不孤，必有邻。”（《论语·里仁》）就此而言，他们同为世人的后现代“知己”。
毫无疑问，在冰川加速融化、众多河流干涸、极端天气频发、生态灾难常态化的当下，小约翰·柯布博士“让我们一起为建设生态文明而奋斗”的“警世通言”如雷贯耳，它提醒兼具理性与良知的人类：携起手来、共度时艰、赓续文明已是当务之急。正如捷克哲学家卡莱尔·科西克所言，理性和良心合一才构成人的生存的基础，唯其如此，理性才能真正成其为理性，良心才能成其为良心：“没有良心的理性会变成精于算计、估算和计算的功利主义的理性和技术理性，而以此为基础的文明便是没有理性的文明，在这种文明中，人服从于事物及其技术逻辑。背离了理性的良心沦为某种无助的内心渴望或者善意的空虚。”（Karel Kosik, The Crisis ofModernity:Essays and Observations from the 1968 Era, pp.13-15.）在这种意义上说，阅读《柯布与中国》一书，读者就不仅能邂逅一群后现代“知己”，感知其赓续文明的理性反思和淑世救世的天地良心，更能引发其天下一家的文明忧思和担当精神，其意义自不待言。
开卷有益。读者同仁，愿您早日得享同《柯布与中国》的美好“邂逅”！
（管小其博士：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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