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天凯对话陆克文:中美关系如何发展


2020年04月26日 06:49    来源:"Jennie Yu jennieintheocean"公众号

       近日(美国当地时间4月21日上午10:00),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参加由美国媒体彭博社主办的线上论坛,就“中美脱钩的风险”(Risks of US-China 'Decoupling')这一主题,与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美国前副助理国务卿谢淑丽,德国柏林墨卡托中国研究中心执行主任胡谧空,彭博社新经济论坛编辑部主任安德鲁·布朗等人进行交流。本次论坛在彭博社新经济(Bloomberg New Economy)平台进行线上直播。


(Source: screenshot of live Webinar on Bloomberg New Economy)


       Features

       参会嘉宾:


       崔天凯(Cui Tiankai):现任中国驻美大使。


       谢淑丽(Susan Shirk):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全球政策与战略学院21世纪中国研究中心主任,曾在克林顿政府担任副助理国务卿。


       胡谧空(Mikko Huotari):德国柏林墨卡托中国研究中心执行主任(MERICS)。


       陆克文(Kevin Rudd):前澳大利亚总理,现任美国亚洲协会会长。


(Source: screenshot of live Webinar on Bloomberg New Economy)


       此外,本次视频连线由🇺🇸安德鲁·布朗(Andrew Browne)主持,他是一名资深的亚洲新闻记者。在加入彭博社之前,布朗曾在WSJ担任报道中国新闻的编辑,其在北京的《华尔街日报》记者团队曾获得2007年普利策新闻奖之国际报道奖。


       之所以要在此首先略着笔墨介绍主持人布朗及其职业生涯背景,是因为在注册并观看直播的过程中我发现,其中有许多提问在“塑造问题”本身就带有预设立场。并且从“纯粹技术操作”层面而言,布朗确实在对话中将不同议题穿插得非常巧妙。通读对话本身,起初会觉得并不特别按照顺序展开,甚至上下文之间跳跃感很强。从中美关系到中欧关系再到世界秩序,从疫情到美国大选和移民政策,从双边经济到政治互信等等,布朗确实以其非常丰富的,长达35年之久的报道中国的经验,在短短1个小时内集中讨论了诸多在当前疫情背景下全世界最为关注的有关中国的几个重点问题。


       由于参会者之一陆克文身处澳大利亚,与美国存在时差,因此布朗首先播放了一周前就相关议题与陆克文进行对话的视频。随后,崔天凯大使、谢淑丽和胡谧空进行在线讨论,并对视频中陆克文的部分观点做出回应。此外,视频会议还对所有参会者(即通过注册参与网络论坛者)进行问卷调查,就世界秩序的未来和中美关系在中短期的走向进行在线调研,我也提交了自己的选项。最后,在视频论坛的后半程,参会嘉宾回答了部分参会者的提问。


       关于崔天凯大使的回答,可参见中国驻美大使馆官网的新闻报道(点击阅读原文即可浏览)。在此,我将全程1小时的视频论坛的内容,以简单的“合并同类项”的方式,将所有对话根据不同议题一一对应,重新排列,从而以更清晰的结构呈现不同议题下不同专家学者的观点,主要包括下述内容。


       Content/Key issues

       目录/主要议题:


       A. 在新冠肺炎的背景下,中美关系将走向何方?


       B. 如何使中美关系朝着更积极的方向发展?


       C. 美国政治与社会


       (2020美国总统大选、移民、创新)


       D. 德国及欧洲视角


       E. 世界秩序将走向何方?


       F. 附录:2个线上调研问题


       (Disclaimer: 下述观点均为视频直播听写翻译而来,涵盖其中的主要内容,翻译差错与个别文字听写错误由本人自负,但原文观点不代表译者本人观点。Retweet≠endorsement,感谢理解。其中崔天凯大使的回答以中国驻美大使馆官网的新闻报道为准!)


       Virtual Conversation

       线上论坛实录:


       A. 在新冠肺炎的背景下,中美关系将走向何方?


       布朗:让我们从中美关系开始谈起,新冠疫情本可成为中美两国搁置敌意并在全球公共响应和经济救助上进行合作的机会,但事实上疫情似乎开辟了一方新的角力场,中美关系将如何发展?


       陆克文:我认为在中美战略性竞争持续存在的背景下,我们所期盼的最好的结果便是中美之间的“技术暂停”(Tactical pause)。在新冠危机之前,我们在中美第一阶段贸易协定中就看到了中美战略竞争的敌意和“技术暂停”。随着新冠的到来,坦率地说,中美关系在各个层面上都在迅速恶化,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几周前沙特方面召开G20视频会议,中美两国元首也进行了通话。


       因此,中美关系进入了我所说的“技术暂停”阶段。但是从战略上讲,现在的中美关系已经根本失修(fundamental disrepair),先前的战略和经济对话机制实际上已显得多余。因此,现在中美关系面临的挑战便是要从困境中摆脱出来。我认为目前最好将重点放在疫苗开发的具体合作上,以及在第三方国家的合作。一旦病毒大幅感染发展中国家,中美需要联合起来以减轻那些地方的负担,而不是展开竞争。


       布朗:我想问一下崔天凯大使,陆克文所提的这一“技术暂停”似乎是暂时性的。这一阶段过去之后,中美关系将如何发展?


       崔大使:“对中美关系应有更高的期待,不能止步于寻求对紧张关系的‘技术暂停’,我们要对这组重要双边关系的根基所在进行严肃的再思考。过去几年,关于中美战略竞争及‘修昔底德陷阱’等有很多讨论。但无论是记者还是战略家,鲜有人预见到今天这样的局面,一种看不见的病毒对所有人带来巨大影响。所以我们确实要认真思考什么才是包括中美在内的世界各国面临的真正威胁?人类社会的真正力量源泉和共同脆弱之处分别在哪里?我们的共同利益是什么?基于上述认知我们该如何定义中美双边关系?有哲学家说,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但我希望这场疫情能让我们受到教益,充分吸取教训,在务实和前瞻基础上发展中美关系。”


       Ambassador Cui: "I think I should be hoping for more than that, not just a pause in tension, but really serious rethinking of the very foundation of this important relationship."


       布朗:如何看待当前中美互相“妖魔化”?


       崔大使:“我认为必须将那些思想狭隘、受自身政治目的驱动的人同两国人民区别开来。进行污蔑和指责游戏的人只是少数政客,而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甚至更早时间以来两国民间就一直保持着非常友好的关系。尤其是这次疫情中,当中国遭受到疫情冲击时,我们得到很多美国人民、企业、机构的理解和支持,一些美国专业人士还亲往中国去和我们共同应对疫情,我们对此非常感激。现在美国也遭受到疫情冲击,中国各省市和企业也捐赠、提供了大量物资。两国人民仍在互相帮助,展示出对彼此根深蒂固的友好情感。我对这一点坚信不疑,并希望人民的愿望最终将胜出。”


       Ambassador Cui: "I think we have to really make a distinction between some of the people who are politically so much and  narrowly politically motivated on the one hand, and the Chinese and American people on the other hand...hopefully the wish of the people will eventually prevail."


       布朗:自上世纪70年代中美破冰以来,双方是否存在根本上的互信?


       崔大使:“中美互信有起有伏。即便在美国及其传统盟友之间也不存在完全、彻底的信任,他们之间的信任也许还在下滑。但全力构建和提升互信应始终是中美共同努力的目标。为此,美方乃至欧洲国家都要认真思考一些根本性的问题。首先,中国有实现自身发展和现代化的权利,这一权利不可剥夺。其次,中国将坚持自己的发展道路,‘中国道路’基于中国自身国情,根植于中国文化,并致力于满足中国人民的需要。第三,中国发展不是为了在国际上挑战或取代美国,这从来不是我们发展的目的。我们对自身在经济、军事、科技等诸多方面与美国存在的差距有清醒的认识。中国发展从不以损害美国利益为代价,所谓中国占了美国便宜的说法纯属妄言。纵观过去40多年历史,中美各自都从双边关系的正常化和不断发展中受益,中美合则两利、斗则俱伤的道理再清楚不过。如果能对这些根本性问题有更清晰的理解并达成共识,我们会更容易或者更有希望建立互信。”


       Ambassador Cui:


       First, China has the right to develop and modernize, this right is inevitable.


       Number 2, China has to develop and modernize along its own path, and this China path is based on China’s conditions rooted in Chinese cultures and meet the needs of its people.


       Number 3, China’s development is not to challenge or replace the U.S. in the world. This has never been our intention. And there’s still such a gap in terms of economic, military and scientific power between China and U.S.


       B. 如何使中美关系朝着更积极的方向发展?


       布朗:我想探究一下我们如何从如今的乱象中挣脱出来,我知道谢淑丽对此也非常担心,由你参与发起的那封公开信就中美应该如何合作给出了坚定的态度,但是我并未从中看到许多具体的建议,你能否进一步谈谈,中美关系应该如何告别僵局、走向合作?


       谢淑丽:有许多慈善家(例如蔡崇信),高校,以及像我们这样的学者都在努力建立某种沟通,强调美国对医疗设备的紧急需求,这值得肯定。无论你信不信,特朗普政府的对华关税在某些医疗设备上依旧存在,这就是我们所谈到的疯狂的举动。但是我认为,中美合作必须由高层引领。在政治层面,我们先前已经提到了双方民众对彼此的敌意日益增强。我有一个想法,这听上去或许很大胆。白宫方面名义上是由副总统彭斯牵头,负责抗议新冠疫情。或许可以在彭斯与中国方面的负责人之间建立沟通渠道,他们可以让世界知道中美正在合作。


       第一是要解决医疗产品供应的障碍,但陆克文此前所提到的另外两个方面也需要尽快开展合作。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第二波,甚至是第三波疫情。中美需要在发展中国家和疫苗研制与发放的问题上进行合作。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哪支队伍可以研制出最佳的疫苗。因此现在还具备谈合作的可能,就如何公平地分享疫苗达成某种协议。一旦疫苗研制成功,达成协议将非常之难。


       布朗:让我们问问崔大使,陆克文认为中美对话的机制已经从根本上打破了,谢淑丽建议迈克·彭斯与中国方面的负责人进行定期的高层通话,您如何看待这一建议?


       崔大使:“中方立场是一贯的,我们始终致力于对话,对沟通机制持支持和开放态度。但每当美政府换届,甚至只是国务卿易人时,就会要求改建一个新的机制,对此中方总是尽量做出调整、予以满足。几乎所有变化都是美方引起的。所幸的是,两国元首保持了良好工作关系,他们的会见、通话积极且富有建设性。双方经贸团队过去几年努力工作,达成了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我们还需要开展更多各层级、包括政治在内更广泛领域的对话。”


       Ambassador Cui: "As far as China is concerned, we have been quite consistent, we always stand for dialogue and we are supportive and open to all kinds of mechanisms."


       崔大使:“当务之急是中美要联手抗疫。事实上,中国驻美使馆、我本人及北京的同事们几乎每天都在同美方政、商界和有关州长联系,为医疗物资运美等提供便利。例如,(截至 4月17日)中方已向美方提供了超过14亿个口罩,这意味着平均每个中国人都为美国人拿出了一个口罩,使得每个美国人差不多能拥有5个来自中国的口罩。当然我们还会做得更多。当前舆论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现象,当中方最初向美国和欧洲国家提供医疗物资时,有人说中方借此谋求地缘政治利益;当中方在几周前为确保出口医疗物资质量和符合国际标准出台了一些举措,有人又开始指称中方阻碍物资出口。这种‘逢中必反’的思维(ABC Mindset,Anything but China)让我深感忧虑。”


       Ambassador Cui: "I’m rather concerned about this, I would call it the ABC mindset, Anything But China."


       (补充:此前,美国媒体形容小布什政府的政策为ABC,Anything But Clinton)


       布朗:从中国的角度看,为了一个更积极的中美关系和更和谐的全球关系,中国需要做出怎样的改变?


       陆克文:如果我要给北京提意见,我认为至少有两个方面需要着力。第一,中国已经从“信息不透明”中吸取了教训,特别是在去年12月到今年1月这一阶段。不论北京如何表达,国际舆论认为其中存在问题。第二,我会建议中国方面,在未来无论是提供个人防护设备、呼吸机和其它医疗设备,或者在更广泛的意义上提供全球经济援助时(尤其是在重新安排债务方面),都应该通过多边形式与其他国家共同合作,并通过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制开展,而非以双边或单边形式进行。我认为,这对于重塑中国的国际地位是至关重要的。


       崔大使:“有关中方早期处理疫情不够公开透明的说法。公开透明是好事,我们都需要公开透明。具体到这次疫情,我们必须要看到,这次出现的是一种全新的病毒,几个月前人们对其闻所未闻、一无所知。应对疫情是一个发现和认知病毒的过程,这一过程需要时间,也远未结束,科学家对很多方面迄未能做出定论。中方已尽力做到透明,在发现和认知病毒的同时及时同国际社会分享信息。1月3日,中方正式向世界卫生组织通报出现不明原因造成的发烧病例。1月4日,中美疾控中心首次就此通话。几天后,中方与世界各国和世卫组织分享了病毒全基因组序列。直到今天,我们每天举行(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公布最新病例数据及科研和诊断治疗等方面的最新进展。”


       Ambassador Cui: "Of course transparency is good, we all need transparency, but in terms of this covid-19 outbreak. I think people have to see the fact that this is a new virus...So there was a process of discovering and learning, and we’re still learning."


       崔大使:“最令我担忧的是政治氛围中的混浊和不透明,特别是在美国。公开透明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们了解事实真相、了解科学结论,遗憾的是,这里几乎没有人关心科学家的观点。一些政客只热衷于推进污名化和无端指责,一些媒体人则热衷于臆测和散布谣言。这些人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在我们急于拯救生命的时候,他们要这样做?为什么在我们最需要科学的时候,谣言却甚嚣尘上?我认为,恰恰是对这些人的政治图谋,我们需要更多的公开透明。”


       Ambassador Cui: "What worries me is indeed lack of transparency not in terms of science, not in terms of medical treatment, but in terms of some of the political developments, especially here in the U.S. "


       布朗:崔大使,您谈到了公开透明的问题。昨日(周一),特朗普政府新冠特别行动小组内,负责供应链等问题的高级官员彼得·纳瓦罗表示,“中国故意不共享新冠信息,是为了成为首个成功研发疫苗的国家”,他暗示中国将疫苗的研发视作与美国进行零和竞争的一部分,对此您作何回应?


       崔大使:“中方同世卫组织和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医疗主管部门充分分享信息。过去两个多月,两国元首进行了两次通话,中国卫健委同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多次沟通,两国疾控中心及专家、医务人员通过视频会议等保持着密切接触,这些全是公开透明的。一些美国公司也正同中方合作开发药物、探讨防护手段及诊断方法等,其中一些公司同我有过沟通。你也可以向这些美国公司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Ambassador Cui: "We have made it public, we have shared everything we learn with the WHO and with the medical community of other countries, including the United States. "


       布朗:美国及全球私营部门可以采取哪些步骤和行动来防止世界上两个最大经济体脱钩的趋势?


       谢淑丽:我认为供应链上的一些多元化,尤其是在医疗设备和医药方面是可能发生的,即如何在那些不希望过度依赖任何单一来源的经济领域增加多元性,以增强供应链的弹性。我认为在某种情况下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另一方面,在国家安全的议题上,我认为目前有关国家安全的定义在一定程度上糅合了经济竞争力,并且美国已经将国家安全的界定范围扩展到几乎所有的中国对美投资。我认为政策制定者和商业人士应该对此进行严肃且深刻的务实考虑。正如胡谧空所言,美国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在于许多美国跨国企业对自身在中国经营的境况感到沮丧。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得到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认为中国经济和工业政策中的国家力量已经开始挤压他们在华经营的空间。如果在发展建设性的对华政策上失去了美国商界的支持,这无疑将影响到美国国内支持中美关系的基础。


       布朗:我想问问谢淑丽,前不久你作为共同发起人之一,发表了一封公开信以呼吁中美合作,其中提到即使在冷战期间,美苏依旧在天花疫情上进行合作。但是当我们审视这样的合作在今天所面临的挑战,在此我提一下近期的一份民调(Harris Poll),其中显示半数受访的美国人认为特朗普总统应该采取更强硬的对华政策,而仅有17%的美国民众倾向于采取更为温和的对华政策。在此背景下,从美国政客的角度看,他们有什么动机来改善对华关系?这并不能为他们赢得选票。


(Source: screenshot of live Webinar on Bloomberg New Economy)


       谢淑丽:这不能使他们赢得选票,但可以拯救生命,我认为动机在于拯救美国、中国和世界范围内的生命。陆克文认为,我们最多也只能期待中美的“技术暂停”,尽管这一情况不容乐观。但是,我认为对于当下和未来拯救生命而言,这一暂停将产生重要影响,因为我们或将迎来第二波或第三波疫情,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中美两国国内的民意都朝着非常消极的方向发展。如陆克文所言,美国人真的对中国不满,这是个逐步发展的过程。但是中国人也对美国非常不满,因为当疫情最初在中国国内爆发时,他们没有听到任何来自美国的关切。


       C. 美国政治与社会


       (2020美国总统大选、移民、创新)


布朗:您在近期的文章中提到,2020美国总统大选年是美国全球领导力的最后的沙龙(the last saloon),这是什么意思?


       陆克文:总的来说,作为世界范围内的大国,中美在这场危机中均引发广泛关注,它们的全球地位都受到了根本性的打击。美国的失败具体表现在美国应对疫情的方面,但是更广泛地体现在“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的战略,即在世界范围内提供援助的不足。由于美国是现存的超级大国,因此美国的国际地位所遭受的打击更大。作为超级大国,美国通过联合国系统和布雷顿森林体系,G7与G20等机制,主导了当今全球秩序的基本规则。如今这些机制都出现了问题,我们看到在多边领导上出现了真空,这是因为现任美国总统并不喜欢多边领导。他最多只能接受双边。事实上他的“默认设置”是单边而非双边。基于这一点,我认为今年11月的总统大选将是美国全球领导力的最后一次机会。


       (the last saloon=the last chance)


       如果,过去的四年可以带给我们什么结论,那便是特朗普不会改变。他希望“使美国再次伟大”,奉行“美国优先战略”。盟友?再见;世界其他地方?自生自灭去。我认为这是特朗普版本的丛林法则。


       “Putting America First"


       "Allies,


       ——Good bye"


       "The rest of the world,


       ——Go screw yourself."


(Source: screenshot of live Webinar on Bloomberg New Economy)


       如果民主党胜选,拜登面临的挑战是从根本上重建美国国内政治,使其能支撑富兰克林·罗斯福式的国际主义,从而使美国政界相信在美国领导下的多边秩序符合美国国内政治的利益,并重建那些在过去几年里濒临奔溃的机制。但是,如果在共和党或民主党任内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那么其他国家将与美国渐行渐远。


       布朗:在即将到来的美国总统大选中,中国似乎会成为一个核心议题,看上去特朗普和拜登都在竞争谁对华更强硬。从不同的美国总统候选人这一视角,您如何看待中美关系的风险?在特朗普和拜登之间,您更倾向于谁?


       崔大使:“中方从不插手美国国内政治。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都搞不清美国国内政治逻辑何在。不过有必要指出,我出使美国7年来的一个观察是,美国人民最关心自己的日常生活,包括生计、工作、医疗和子女教育等问题,我不认为他们希望中国成为美国国内政治的中心议题。”


       Ambassador Cui: " We don’t want to have anything to do with the U.S. domestic politics and I don’t know why we should have anything to do with. We can not even make a sense of it. And I think, as far as I can see, from my own experience of being here for seven years, what the American people are most concerned about is their own daily life, what happened to their lives, their jobs, the education of their kids, medical care, medical insurance, all these things. I don’t think they really want to make China the centerpiece of their domestic political debate. "


       布朗:让我们谈谈移民问题,昨晚(美国当地时间4月20日),特朗普总统在推特上表示,他希望叫停赴美移民。这对于加利福尼亚这样的州而言意味着什么?这对于硅谷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们知道那儿有许多极富才华的华人科学家、研究者和企业家,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正在为新冠的疫苗和治疗而努力。


       (补充:美国当地时间4月22日,特朗普宣布已签署了暂停移民入境的行政令。)


       谢淑丽:特朗普总统和他的一些主要追随者从最初就持有这一目标。他们希望减少赴美移民,希望在边境建墙,希望将美国带回深皮肤移民者来到美国之前的,他们想象中的“美好的旧时光”。但事实上这与美国传统相悖。使美国伟大的正是移民和才华。包括华人在内的,来自全世界的富有才学的人是近年来美国创新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我们真的想提升美国的竞争力,我们需要使美国成为一个吸纳人才的国度,无论他们是来自于中国亦或世界其他地方,而非使这些人才担忧是否会被指控知识产权盗窃(这是特朗普竞选纲领中的重要主张之一)。知识产权盗窃的情况确实存在,但是很多时候知识产权的泄漏是在知识研究与合作的过程中自然发生的(共享行为)。


       布朗:让我们谈谈创新管道和那些支撑美国硅谷的人才,数十万中国学生正离开美国并返回中国,以躲避新冠疫情。他们还会返回美国吗?


       谢淑丽:这真的取决于美国,也取决于事态的走向。我在中国问题上学习、工作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放弃持续发展一个合作与协调的中美关系的可能。我认为使中国学生感到害怕而不敢在美国学习,这对美国而言是自我毁灭性的。美国国内的这种反华情绪正在为美国华人以及在美国的中国人带来威胁。


       布朗:如何看待特朗普政府从世界卫生组织撤资的行为?


       陆克文:以澳大利亚人的风格看,我将之描述为至今为止我所见到的特朗普政府所作出的“最疯狂的决定”(the most lunatic decisions)。我并不是基于对WHO的某种意识形态上的维护。如果我们回顾在过去几个月内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并考察其中的细节,便会发现在多个层面都负有责任。但是,从长远来看,尽管WHO存在失败,其能力不足或资金不足则反映出联合国会员国在过去五年甚至十年内在WHO改革问题上的失败。我在2016年曾主持过对多边体系的国际评估,就如何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全球大流行疾病,我们于2017年推出了一份专项报告。但其中的任何一条改革建议都未被国际社会采纳。因此,我认为WHO需要进行改革,其成员国也需要进行改革。


       但着眼于未来,美国单方面从WHO撤资,这仅仅是为了巩固美国国内共和党人的一部分选民基础,却并未意识到WHO对于许多发展中国家而言是它们最后的希望。如果疫情真的肆虐非洲、拉美和南亚,撤资体现出美国对此完全不愿意负任何责任。


       D. 德国及欧洲视角


       布朗:中国正在欧洲推行“医疗外交”,试图将自身置于负责任大国的位置,这与推卸国际责任的失效的美国不同。这种叙事在德国和整个欧洲大陆产生了怎样的效果?


       胡谧空:总体上不太理想,但是细节值得关注。有关中国可信度的疑问不断增加,越来越多的指责声音出现在公开场合。这次疫情很可能是近几十年来全球面临的最为灾难性的危机。关于中国医疗设备的质量问题争议不多,更多的争议点聚焦于缺乏透明度和其他议题。但最为突出的问题是对北京方面在此次危机中所采取的具有“进攻性”的外交和宣传手段的不满。欧盟方面的高级官员和一些欧洲国家的官员都公开表达了此类观点,但也有例外(意大利)。


       布朗:为了在欧洲重建信誉,中国需要做什么?


       胡谧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外国企业在中国经营提供支持,我认为这正在发生。在过去几周内,北京陆续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与倡议,以确保新冠疫情中的信誉受损和总体风险评估上的损失逐步恢复。我们看到在北京正在确保欧洲的投资方和企业比之前更受欢迎。欧洲正在期待与中国达成一个投资协定,并期待北京能给就中欧关系的长期发展给出明确信号,我认为这是关键。


       布朗:就德国而言,没有一个欧洲国家像德国那样被束缚在中美之间。一方面,德美共享政治民主价值观,有着更为密切的安全联系;另一方面,德国在诸如气候变化等议题上或许与中国更接近。你认为德国会如何选择?


       胡谧空:显然,德国将谋求第三种道路,即转向欧洲。我们在欧洲范围内进行了严肃讨论,内容包括战略自主和工业政策,在某种程度上更加独立,在对华政策上更加统一,以及与美国的关系等。


       所以,我们的优先选项是增强欧洲的力量,而非在两个超级大国的夹缝之中求生存。但事实上,你刚才所描述的情况确实随处可见。企业在扩大中国市场的同时,还需考虑到新的不确定性和不断变化的风险评估。但是在政治层面,我们在过去几个月已经看到,尽管美欧关系存在波折与波动,我们仍然认为需要加强美欧关系以确保在中国崛起的新现实中更好地生存。因此,在对中国的关注增强同时,欧洲也明确认识到美欧关系应该进一步巩固而非削弱。


       布朗:欧盟如何看待中美脱钩的风险?


       胡谧空:我们的政策圈对美国的一些立场总体上是理解的,即我们认同华盛顿的战略评估,但是我们并不认同华盛顿的政策手段,我们的政策目标也与美国不同。所以,人们会听到欧洲方面在政策目标的基本理念上有一些与美国一致的表达,例如中国是否应该被认定为市场经济,对中国出口管制的重新评估,亚投行的合作议题等等,但与此同时我们明确意识到中美脱钩将会影响到欧洲的利益,包括受损的多边机制,中美双方关税的直接影响,商业活动的不确定性等等。面对潜在的中美脱钩的风险,欧洲各国都需要重新衡量得失,并管控供应链风险。因此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局面。但欧洲的基调是,我们认同美国的战略评估,但不认同其政策手段,我们不愿看到中美脱钩的长期风险和不确定性。


       布朗:欧洲是否会从中国撤出?


       胡谧空:我认同谢淑丽的观点,即某种程度上会出现从中国撤资的行为。从总体趋势看,供应链的风险正在许多大型企业总部评估中国战略时被考虑进去,他们试图增加供应链的多样化,至少希望与区域内的其他经济体之间展开更密切的互动。显然,在医疗供应链上存在政策争议,但是在其他核心科技领域,企业试图增加自主性,或者至少在战略主动上更加独立,我们近期在欧洲内部听到了不少此类声音。所以,在企业方面我们将看到一定程度的从中国撤出,但是正如我先前所提到的,对于许多企业而言在对华战略上存在自我矛盾。因为他们也希望进一步扩大中国市场,在繁荣的中国经济中占据一席之地。


       E. 世界秩序将走向何方?


       布朗:总之,这是白宫破坏美国一手建立起来的全球秩序的最新例证,另一个问题是,中国是否捡起了美国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我们是否正目睹着一次权力转移?


       陆克文:我不认为我们此刻正面临着一次权力转移。在讨论国际关系时,人们总是倾向于寻找重大的历史事件和转折点,例如苏伊士时刻标志着英国的衰落。事实上,这些变化是通过更加渐进的方式展开的。但是我不认为世界出现了一次重大的权益转移,是因为中国和美国都在这次危机中受到了打击,包括经济和全球地位等方面。我认为通向未来的一个更可信的发展趋势是G20甚至是G20之外的国家主导有效的多边国际机制,我将之称作Multilateral 7 or M7。这些机制是全球治理的核心组织,我们需要进行维系、资助并改革,直到我们达到一种更广泛意义上的全球秩序的战略均衡,中国、美国和其他国家都在其中发挥作用。


(Source: screenshot of live Webinar on Bloomberg New Economy)


       F. 附录:2个线上调研问题


       (1) 全球领导将以怎样的路径发展?


      • 美国恢复全球领导地位


      • 权力转移至中国和东方


      • 中美缺席的多边主义(36%)


      • 重回无政府状态


(Source: screenshot of live Webinar on Bloomberg New Economy)


       (2) 2020-21年中美关系的图景如何?


      • 停战并抗击新冠疫情


      • 美国总统大选后重新接触(48%)


      • 彻底“脱钩”/分裂的世界


      • 修昔底德陷阱式战争


(Source: screenshot of live Webinar on Bloomberg New Econo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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