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些逝去的与未来的


2022年01月02日 06:59    来源:美中时报    宋立民

       清晨,安静到忘记了安静。


       没有广播,没有鸟鸣,一梦醒来,已是2022年。


       2022的“22”让笔者蓦然记起22年前的“千禧之年”。



       2000年的最后一天,河南《大河报》社,我拟就“本报编辑部”文章《让我们敲希望的钟》交马总——次日早上要见报。


       我写道:“把氧气还给心胸,把碧绿还给眼睛,把鱼虾还给江海,把飞鸟还给天空,还给孩子们一个清澈的梦境。”“祈祷曾在20世纪笼罩世界的战争阴云,不再遮蔽21世纪的天空。让涂炭生灵的魔鬼全都下地狱,让不同肤色的脸上溢出同样的笑容。”


       无奈9个月之后,不同肤色的几千人在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中告别了刚刚跨进的21世纪,更无奈不久又爆发了伊拉克战争。


       查查日记,那天是阴天,一大早,我缓步走在郑州纬一路的街上。同样十分寂静,连打扫卫生也没有。从尘封既久的记忆里,我打捞着自己的若干个元旦,有时,仿佛是听讲另一个人的故事:


       ——1977年,河南息县。服役四年的我,正在享受“农闲”。1976年10月,毛主席逝世,部队移防,让我们这装甲部队收庄稼,每人每天一亩稻子。稻子收完,无所事事,打扑克成了最诱人的游戏。当时属于“封资修”的扑克,用革命的称谓叫“文娱片”。


       彼时“文娱片”发行量极小,到武汉才能买到,一个连队也就三四副,看得比津贴费还要金贵。为了赶回宿舍打牌,我和连长、指导员踏上了一条几十米宽的冰河。走到正中间,忽然咔嚓咔嚓几声炸响,刘指导员骤然破冰而急速下降。在落水的一刹那,他老人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从衣袋里摸出一副“文娱片”扔给我:“文书!接住!”


       上岸后,他的罩衣、棉衣、绒衣、衬衣无一不湿透,并因此得名“冬泳队员”。回到宿舍,他穿了件毛衣,披着被子继续打“5、10、K”。


       ——1982年,河南开封。许多学生呼出的热气,仍然融化不了窗玻璃上的冰花。楼下柏墙上的霜,到上午11点还是白刷刷的一层。一整天,大四的我在图书馆里度过,那是考研一族的根据地。而且大家互相传递着好消息:考上研究生月薪26元!


       ——1987年,郑州,河南省委党校。五六十位来自全省各地的处级干部,聚首最后一期“青干班”,正准备论文答辩。楼下的黑板上,横七竖八地写着“申诉”:“305房间暖气不热”、“206房间亦然”……右上角是直线扯出的几个圆圈,旁边是开玩笑地批示:“交XX科查办”、“XXX已圈阅”。


       ——1992年,商丘,我的陋室“不悟斋”。心思散漫,百无聊赖。上午揣摩弘一法师字、金农字,下午读《本草纲目》直至深夜。(至今我固执地认为《本草纲目》是一流的文学作品,该书最大的特点是没有废话,“释名”、“气味”、“主治,几乎一字不易)——那个元旦,我明白了天才出于懒惰,懒惰得连一个字都不愿多写。


       ——1998年,火车上。在郑州站匆匆买了一份《南方周末》,跳上回老家商丘的绿皮车。不料头版“再见,一九九八”的黑体大字下面,就是那篇著名的《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


       那时刚刚发大洪水,感人的救助从四面八方升起。




       回到下榻的商丘师院——彼时两栖于报社和高校的我,立刻找到一位普通话极标准的女老师合作,在校广播站认认真真地把那文章播了一遍。此后许多几年,每到元旦前后上课,我都要给同学们读一读:“因为你的希望就是我们的希望,因为你的苦难就是我们的苦难。我们看着你举起锄头,我们看着你舞动镰刀,我们看着你挥汗如雨,我们看着你谷满粮仓。我们看着你流离失所,我们看着你痛哭流涕,我们看着你中流击水,我们看着你重建家园……”那些个句子一直逼迫我讲好课,码好字。


       ——2002年元旦,我又买了《南方周末》,又给学生读了一篇特写,题目是《倾听山里孩子的希望》,那文章说道四川宣汉县:“山区孩子有20%没钱读完小学,50%不能上初中,90%不能上高中。”“冬天的凌晨格外寒冷,雷小琴三姐弟不得不钻出热被窝去拣柴火,因为她们家烧不起煤。……小琴心疼地将自己的破手套让给弟弟戴。她告诉记者,他们身上不冷,关键是手冻得难受……”


       我想让学生知道,对于一些年幼的生命,过不过年区别不大,因为他们始终怀揣着两个不变的希望:吃饱饭、能上学。——当时我所在的高校,教室里还没有安上电视,我邀请那些元旦不回家的同学,除夕晚上到寒舍看看春晚。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2007年元旦,我已经南下广东四年,在祖国大陆最南端的湛江教书。彼时南都又发“激情社论”,标题是《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你能否做一个人?》,其中说—— 


       “古人说,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然而,站在2006年最后一天的关口,回首望去,伤感不是主旋律。不闻壮士绝尘风啸啸,也不见风雷震荡云漫漫,只有平民百姓絮絮叨叨的话别,于微笑里掩藏忧伤,于繁琐中夹带希望。


       ……2006年属于民众。


       英雄折戟沉沙,权威风光不再,于是我们听到市民社会的吵吵嚷嚷。人无分贵贱,事无分巨细,都在一个平台上讨论,这就是民众的声音,这就是世俗的世界。这一年里,政府不仅关心为时代创下先机的富人,更关心为改革付出代价的穷人;媒体不仅聚焦于富豪榜上的名次,更热议着关涉百姓大众的医疗、教育、社会治安、食品安全和社保基金;股市不再只是庄家的权谋之地,普通股民也终于可以从中获益。  


       ……作为一个普通民众,你仍然站在历史的舞台,你仍然是时代的骄子,你同时肩负着个人和社会的责任,你正在书写着世界的未来。相信你自己,你是一个站立的人。你对新的一年充满了希望,正如你对过去的一年充满了感激。”


       那个元旦,我集句并拼凑一短信:“入春才一日,离家已四年。人归落雁后,思发涨潮前。起身扫月光,砧声满长安。”


       羁留他乡的人,自然不难品出那一缕苦味。


       不料彼时河南老同学的回复是:“我代表地方和中央,代表俺爹跟俺娘,还有广大的电线桩桩,春天的白菜邦邦,夏天的西瓜秧秧,秋天的菠菜汤汤,冬天的篓篓筐筐,致以我最亲切的问候——新年快乐!”公然明送秋菠!


       2009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几位被称为“老班长”的老兵兼新闻工作者在一起小酌,大家委任我为当地电视节目“第一视线”的“副线(县)长”——连个“副视(市)长”都不给——我还每周都做“新闻发言人”,累的扁桃体都快发炎了。


       据说一旦经常怀旧,就是老了,我们一路小跑,进入了老龄,无可争辩。不然,为什么总是哼哼出来老歌与“样板戏”?为什么一提起下乡、参军、宣传队、“检真人”(在“真理标准”大讨论中读大学的七七、七八级)……就滔滔不绝?


       孩子的孩子逐渐长大,他们的言行距离我们的诉求渐行渐远;他们生存的世界也越来越热。这世界变好了吗?


       呜呼!曾经的世界,曾经的我们;现在的世界,未来的我们。




       “林叶新经数夜霜,地炉独拥一山房。尘书邀我共高阁,浊酒劝人归醉乡。”这是宋代名叫“真山民”的诗人咏冬的句子。元旦春节想到酒与书是文人的积习,鲁迅在1901年2月18日——清光绪26年庚子除夕——便大叫“绝交阿堵兮尚剩残书,把酒大呼兮君临我屋”;与钱绝交而端着酒邀请书神,用今天时髦的目光看多少有点阿Q,没有硬通货,仅仅靠着“扯了二尺红头绳”就“欢欢喜喜过个年”的岁月,毕竟是“一般过去时”了。


       今天要做点什么,作为“一年之始”,作为统领一年的“总纲”?笔者能够想到的,还是图书馆、球馆、旧书网。


       在前往图书馆的途中,笔者蓦然想到:黄河故道的雪化了没有,90岁的母亲此刻在做什么;今年“考研大军”超450万,上岸难度再创新高,弟子们战果如何;河南封丘那30多名学生的“食源性疾病”好了没有;山东平度那个“王书记”这个年是如何“跨”的……


       过去的42年一挥而去,未来的42年呢?不知道,也不敢像当年一样地预测遐想。但是我坚信,孩子们的世界会比现在更加成熟、更加人性、更加民主、更加平等——但愿那时候大家的笑容,不必张艺谋导演再满世界去找。  


       亲爱的新老朋友、大小朋友,新年好!祝你们健康、平安——有阳光打在脸上更好。


2022年元旦于广东文理职业学院紫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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