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保制度是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柱石

胡继晔教授请我给他主持的《社保基金监管立法调研报告》写一个序,我一直没有答应。给任何书写序的人大多是那本书所关注和研究的课题的专家。我不是社保专家,因此不敢写。胡教授说我从头到尾参与了这个课题的论证、启动和运作,还是坚持让我写。我就开始通读胡教授的书稿,越读越觉得还真可以就社保问题讲几句话。
有话说是一回事,能不能说出来是另一回事,还是说说自以为可以说的话。
首先想说的是中国不能没有社保体系。胡教授在书里对社保体系在中国的从无到有详细的描述,在此不赘述。需要强调的是,随着北非和中东事变的发生,民生成了最大的政治。而民生政治最大的使命之一就是让一个国家的老、弱、病、残、穷和少数民族不为自己的生计发愁。这一点在中国政府的高层已经有了共识。也正是基于对社保制度建设的共同关注,卡特中心和中国政法大学合作进行了本课题的研究。
第二,共识之后是行动安排。如何建立一个全方位的、法治的社保体系在中国还没有共识。常常听到的话是:中国还是个穷国,是个农业国,是个发展中国的国家,中央政府还没有那么多资金建立完整的社保系统。作为中央财政的局外人,老百姓的想法是:开奥运会、组织世博会、承办亚运会都花了很多钱,到社保怎么就没有钱了呢?也许不是政府没有钱,而是没有把社保上纲上线到“合法性”和“立国基础”的高度去认识,认识到了,钱就有了。像胡教授书中所说的新农保,在试点地区政府给每个老年农民发放每月55元的养老金,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希望这个试点能够尽快普及到全国。
我想到的第三个问题是,与政治制度安排的价值基础一样,社保的制度安排也许有东方、西方之分,但在理念上没有姓“资”还是姓“社”之分。胡教授在书稿的总报告“社会保险基金监管的国际经验、中国现况及立法展望”中写到社保做的好的国家都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在这些国家里,毛孔里滴着血和肮脏东西的资本苍龙被社保这个“保险锁”给束缚了。我的专业是美国历史,常常跟学生讲美国的小罗斯福能连选连任四次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他建立了美国的社会保障制度。美国和资本主义制度之所以没有被大萧条和后来的很多经济冲击毁灭的主要原因就是一个由政府监管的强大的社保制度为处于危机之中的政府和制度提供了减压阀和减震器。
从第三点延伸说开去,中国的发展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模式。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改革开放30多年走的路跟现在的西方国家从工业化到福利社会(建立社保体系)的转变过程是一样的,都经历了一个从追求产值(GDP)到追求社会正义的演变。如果没有这个演变,西方国家早就被马克思经典著作里描述的那些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推翻了。作为一个后发现代化的国家,中国完全可以避免这样的冲突。在中国,社保最先保护的是城里人,而不是占人口70%的农民。目前农民虽然有了“新农保”和“新农合”,但仍然不能与城里人的社保福利水平相比,在农村和城市之间游弋的很多农民工还处在社保的网络之外,这些都需要中央财政的大量投入。
最后要说的是社保基金涉及的金额巨大,而且是投保人的命根子。这就对社保基金的监管制度提出了两个挑战,一是怎么保证这个钱不被乱花出去;二是怎么保证这个钱可以保值和增值。由于人口老化,美国和日本等国家已经出现了社保基金可能不够用的可能,而根据法律,这个缺口是要政府去补的。为了减轻政府的财政预算和赤字,把负担转嫁给市场自然是很多人的想法,特别是在“有本事挣大钱、没本事不挣钱”的资本主义文化环境里,这样的观点更流行。因此,在美国就出现了剧烈的政党之争,在选举时,年龄越大的选民投票率越高,他们要选出那些向他们做出以下承诺的领导人:一是保证社保基金不被私有化;二是保证社保福利不减少。2008年前后,美国很多政府部门、企业、机构和学校的退休金亦因为监管不力进入市场而遭受重创,美国地方和中央政府的立法机关也随之通过监管更为规范和严密的社保基金管理条例和法规。
从小布什到奥巴马,他们的政治资本大都花在维护和改善社保制度的问题上。相比而言,中国社保制度立法背后的博弈一直存在,对社保基金的监督管理还没有更详尽的立法,类似陈良宇那样挪用社保基金的案件才能发生。中国如果不趁目前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还可以驾驭的时机尽快建立社保系统涉及的各个方面立法,尽快一个建立透明、严密和公正的社保制度和社保基金管理体系,在未来老龄人口增加、经济出现滑坡、失业率增高和看病难加剧的情况下,社保制度的缺失将带来更为严重的后果。未雨绸缪,织补社保大网正当其时。
社保制度其实是一个国家和一种制度长治久安的柱石。胡继晔教授主持的调研课题和写作此书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中国的长治久安和人民幸福。
是为序。
(刘亚伟博士,美国卡特中心中国部主任,美国艾莫尔大学、佐治亚大学美国史教授,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兼职教授,著有《奥巴马:他将改变美国》等多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