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教堂里的母亲节

台上牧师在向教堂里的母亲致敬

在琳达的字典里没有“孝顺”一词，也没有“赡养”的教导，只是无怨无悔传递着单纯的母爱：帮助孩子独立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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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特别的星期天空气中弥漫着母爱的芬芳。我和邻居琳达约好陪她在教堂里度过母亲节。

这是一所路易斯安娜小镇上的现代式教堂。与往日不同的是, 教堂门前装点了拱形的鲜花玫瑰门，母亲们都可以领取一朵小花佩戴，并从这祝福的门廊走过前往主会场。

玫瑰门廊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衣衫绚丽，笑语盈盈。我站在附近，等候琳达和她的儿子彼得一起入场。

琳达身着她喜爱的棕色长裙，认真地将一朵玫瑰花别在胸前。她美丽的金发翻着朵朵浪花垂肩，白皙的面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彼得帮母亲提着包，手捧圣经陪伴在她身边，一同享受着这幸福的时刻。

琳达帮助过许多来美求学的外国学生，她善良质朴，对我，这位来自中国的学生，也如同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他唯一的儿子彼得，则是让她大伤脑筋十足的叛逆。但六年不见的彼得今日看起来显得成熟而沉稳，脸上堆满了绅士的微笑。今日因为彼得将上台分享他成长的故事，我们被安排坐在靠近主台侧面的位置。

教堂里的乐鼓响起，吉它附和，赞美诗排山倒海而来。

开场的赞美诗停下后，一位牧师走上台前，邀请所有的母亲起立，他感谢教堂里所有的母亲们，赞扬她们的美德。这一刻我注意到，她们都是那么普通的女子，胖胖瘦瘦高高矮矮，有的沧桑，有的银发，有的只能举起手坐在轮椅上，但却是那样万丈光芒。我沉浸在其中，感恩造物主的荣美，思索着母爱的伟大，也想念我远在大洋彼岸的妈妈。

今日礼拜的主题是母亲的职责。牧师引用《以弗所书》和《加拉太书》讲解着：应常用话语支持子女，给他们失败的空间，接受他们的过犯，帮助他们修正自身，并永无止息地给与他们无条件的爱。

两位女孩分享了她们和母亲的故事后，彼得被邀请上台。

彼得站在台上，显得自信，沉着。他缓缓讲述着自己的少年时代，大学经历和求职，分享他在弗罗里达机场做飞机起降引导员的酷职。台下那些十几岁的少年对他充满敬佩频频向他挥手。

彼得展示了一个娴熟的地面引导飞机起飞动作后，提醒少年们应当遵守法律和规则，因为没有这些基本的法则，就无法引导飞机有序安全的起降。彼得也安慰那些家里正因有叛逆的少年而手足无措的母亲们，坦言自己也曾是母亲的“麻烦制造者。”他毫不忌讳地谈起曾在监狱里度过的日子，卧榻与小便池同屋，小偷和酒鬼同卧的惊恐三昼夜。

教堂里一片寂静。

六年前的春天，我正在琳达家里和她玩在线数独游戏。那年大鼻子蓝眼睛的彼得刚满十八岁，他在我面前得意地显示有一把新手枪。因为是第一次见到真枪，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彼得很不以为然笑我胆小，就一个人去了后院。他自作聪明拉响了家里的割草机，在后院试射新枪。三声连续枪响在割草机马达的轰鸣掩护下依然清晰刺耳。

彼得闯祸了。美国虽然合法持枪，但在市区无正当防卫理由开枪是非法的。大概十五分钟左右，警车出现在琳达家门前，彼得被反扣带走。

我一直不知道是哪个邻居听到枪声报了警，也许是诸多个报警电话让警察快速准确地找到开枪地点。

琳达平静地走到厨房窗边，看着儿子被塞进警车带走的整个过程。桌上还摆放着彼得一早为她采摘的玫瑰花。我当时想开口安慰这个无助的单身母亲。她却说儿子已成年，应当学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果负责，今天就是他的一堂必修课。我听着看着琳达的举动都无法理解她怎会如此不慌不忙，为何不出去理论，即便在法律下她无力阻止彼得被捕，但至少应该出去看看。

直到三日之后，琳达打电话给我，要我陪她去保释局，完成了书面文书并递交九百美元保释金。等到天黑，彼得被保释局的人送回来，他面容憔悴衣衫邋遢。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无助气馁，他向母亲道歉后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我当时脑袋里只盘旋着一个想法：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明明当天就可以保释，明明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何让儿子落在监里受苦。

十八岁，在美国的立法下已是成年人应该独立生活。彼得从监狱回来不久，就如同大部分美国青年一样搬离了母亲的家，开始了自己独立的生活。

那一年的新年，我发现琳达家的冰箱上贴着彼得寄来的卡片，上面写着：妈妈，我已经连续六个月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持枪和驾驶的罚单了，谢谢你。

一次，和琳达谈起此事，她告诉我：彼得五岁时候就没有了父亲，他不受约束的态度和行为没有管束，也没有爸爸做榜样。那三日的监禁虽苦楚难熬，但对于儿子来说是一场决策之旅。他会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后愿不愿意再进监狱。我终于明白了一个单身母亲的良苦用心。

台上的彼得，情绪激动，诚恳地说：“我一向不肯听母亲的话，直到亲身体验到违法被监禁的滋味和失去自由的恐惧。此后我尝试规矩度日，遵守法制，且受益良多。”他深情地面对台下的母亲说：“谢谢母亲的管教，抱歉造成母亲三日不眠不安的困扰！”

琳达的脸颊早已挂满了泪水，她微笑着，轻轻地向儿子点了点头。

这时，彼得告诉大家，他的母亲琳达今日就坐在这里。

琳达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大家，笑了笑。教堂里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琳达的彼得长大了，她用母爱和智慧赢得了儿子的成熟和赞美，也赢得了教堂里其他母亲的羡慕与敬仰。

礼拜结束后，我和琳达与彼得共进午餐。

彼得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五十美金的支票交给琳达，“妈妈，这是最后一张还款支票，谢谢你的九百元无息垫款。”原来，琳达要求彼得毕业工作稳定后，每月偿还五十美金的垫款。这好似无情的举动看似小面额的还款却是母亲对儿子经济独立的最佳教导。在琳达的字典里没有“孝顺”一词，也没有“赡养”的教导，只是无怨无悔传递着单纯的母爱：帮助孩子独立成长。

琳达收起支票，看着我，满脸自豪地说：“儿子成年独立，不再需要预备保释金应急。我要用这张支票搭乘公主号邮轮去加勒比海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