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恢复文学的本质
——中法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对话
文学的本质,就是把人当做人来表现,当做具体的人来描写,描写人最复杂的人性的各个层面,人性中善的一面、荒谬的一面、美好的一面、黑暗的一面都写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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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中国作家莫言与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16日在山东大学文学大讲堂以“文学与人生”为主题展开对话。
莫言表示,文学与人生密不可分。作家最能让人感动的地方,就是引起读者共鸣的部分。人生共同的生活经验和心理经验,在文学创作中进行对比联想,是一种非常美妙的奇遇。
对于莫言的上述观点,勒·克莱齐奥表示赞同。
风格不同的两位作家在对话中认为,文学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文学作品来源于人生体验,会对人生产生影响。在阐述观点时,莫言与勒·克莱齐奥都不约而同提到了童年挨饿的人生经历。
出生于战争年代的勒·克莱齐奥童年因为饥饿得病,差点丢掉性命,跟随外婆拾麦穗的经历成为他最美的记忆。他表示,当回忆到这段经历时,我再去读莫言的《红高粱》,就可以看到这片土地所带给人的一些希望,会感觉到人们内心非常强烈的生活向往。
“饥饿是小说家非常独特的资源。我到国外演讲,把‘饥饿’作为重要内容,后来才知道有类似饥饿体验的不仅仅有中国作家。”莫言说,有过饥饿的体验,让作家在写作当中涉及到人性本能的东西有更深的理解。人在非常饥饿的状态下,如何保持尊严、如何保持体验,这是我们小说里面应该充分予以展示和描写的。
反对给“人物贴标签”的莫言表示,我们有一段时间对人生有一种平面化的表现方式,而恢复文学的本质,就是把人当做人来表现,当做具体的人来描写,描写人最复杂的人性的各个层面,人性中善的一面、荒谬的一面、美好的一面、黑暗的一面都写进去。“只有这样,我想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才更充满典型性的特点。只有这样真实的人物,才能够让人们受到感染,才能够让人牢牢记住,才能够对人的生活有所启发。”
首次到访山东的勒·克莱齐奥一直喜欢中国文化,他认为中国文学艺术思想影响非常重大,“法国小学生看月亮时也会去看月亮兔,其实就是受中国神话影响”。在勒·克莱齐奥看来,莫言为代表的中国作家是作为普通人,为所有人写作,让每个人都能参与到文学中来。
勒·克莱奇奥透露,受莫言和夫人邀请,他将到莫言家乡探访,真实地感受莫言笔下的文学世界。
自2012年莫言成为中国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的家乡山东高密便迎来世界各地游客前来体验作家童年,感受创作源地魅力。坐落在高密东北乡的莫言旧居日均保持着两三百人的参观量,高密东北乡红高粱文化旅游也正在如火如荼发展中。
对于家乡的“走红”莫言非常冷静,他曾多次表示,旧居是个文化符号,希望大家更多关注文学作品。对于此次好友的到访,莫言直言:“我首先要提醒勒·克莱齐奥先生,明天估计会很冷。真的到了高密,你可能会失望的。”
莫言表示,我们高密那个小地方,还是有小说中的人物原型、故事原型,甚至地形地貌、河流、石桥,都有所依据。但小说总是有所虚构的,在创作过程中我会把别人的故事,世界各地的名山大川都移植到高密东北乡的文学框架中。
莫言举例说,在我的小说《蛙》里,高密胶河波浪滔天,水量非常充沛堪比长江,河上有来往的船只航行,河流上架起了像长江大桥一样的大桥。如果看到真正的胶河,肯定会很气愤,只不过是一点水都没有的小河沟,在小说家笔下,变成了亚马逊河了。这是作家的文学作品与现实的不同。
莫言接着提到了刚完成首播的电视剧《红高粱》,为了拍摄红高粱,高密种植了一片红高粱。莫言回忆曾到剧组探班说,现在的高粱与以前的高粱也不一样了。当初的高粱,在我的记忆中是鲜红的,穗子像火炬一样红。“现在穗子颜色成了黑的,红高粱变成了黑高粱,所以大家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红高粱并不好看,跟小说描写是两码事儿。”他说。
莫言笑着提到进到高粱地里的感觉:“看小说的人恨不得天天钻到高粱地,但现实中,人钻到高粱地里有很多蚊子咬人,高粱叶子也划人脸,对此,演员朱亚文有深切感受。”
“我举这么多例子,就是说明小说跟现实是有差距的。如果因为读了某个作家的书,非要去他的故乡看一看,可能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莫言说。
对于莫言的提醒,勒·克莱齐奥笑着回应称,我知道冬天并不是高粱收获的季节,天气还可能很冷。谢谢莫言先生的提醒,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勒·克莱齐奥说:“我特别欣赏莫言小说的一个特点就是他的幽默。幽默非常重要,莫言先生说了,他也有个非常苦难的童年。我喜欢的中国作家老舍也非常幽默,幽默是对着人生撒下的一把盐,这点盐让人生有了一点味道。”
“当然,我想法国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的作品,或许可以做到,去看巴黎圣母院,确实和小说一样。”莫言补充说。
当日,围绕“文学与人生”,“中国文学与法国文学”,“莫言与勒·克莱齐奥”等话题,两位中法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展开充分交流对话。
(图为中新社记者张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