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用音乐讲故事

 

——旅美中国电子音乐制作人Aries Deng访谈录

作为音乐人,最重要的不是去想怎么拿音乐卖钱,而是怎么确立自己的声音、风格和音乐魅力,从而把大家都吸引过来,让大家都喜欢你的音乐。

Aries Deng生于北京,4岁学习古典钢琴,15岁开始音乐制作,16岁前往美国留学, 19岁考取伯克利音乐学院(Berklee College of Music),3年后取得双学士学位毕业(音乐制作与工程和电子音乐制作与设计)。在校期间,Aries就以DJ身份参加演出达数十场。作为亚洲学生会主席,策划并组织了伯克利史上第一场亚洲音乐节,并受到校方邀请,加入代表团前往中国北京、上海、杭州进行巡演。Aries还作为DJ为Numark录制宣传片,与美国、新加坡、韩国等地知名艺人均有合作。毕业后,Aries继续在电子乐制作与DJ领域发展。现旅居美国洛杉矶。

近日,Aries接受了美中时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美中时报:据我所知,Aries,是白羊座的意思,是黄道十二星座的第一宫。白羊座就像小孩子一样,直率、热情、冲动,并以自我为中心。你为什么取这个英文名字。

Aries:因为我4月出生,白羊座,而且很有白羊座人的性格。喜欢什么就干什么,而且特别执着,我属于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

美中时报:这是艺术天才的素质,艺术家都是这样,特别执着。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音乐呢?

Aries:我4岁的生日礼物是架钢琴,从那时就开始了学琴的日子。坦白说一开始也不是特别喜欢,但是到后来也成为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且我一直挺喜欢流行乐的,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就听卡带。李玟啊, Britney Spears, BackStreet Boys什么的。上初中以后,有个同学给了我一打Hip-Hop CD让我听。听过之后我顿时就喜欢上了这种音乐形式,觉得特别能表达我的想法,当时我就一叛逆少女。

美中时报:叛逆少女?如何解释?

Aries:倒不是说干坏事、仇视社会什么的。无非就想多点自由,不要总被管着。也不觉得学校订的规矩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和实质性的意义。

美中时报:其实,Hip-Hop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音乐的叛逆,倒很符合你的性格。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从喜欢Hip-Hop走到真正制作Hip-Hop音乐的呢?

Aries:那时候每天就会去听很多Hip-Hop,各种风格的Hip-Hop,然后会去看歌词、跟着学。我那时候最喜欢2Pac和Nas这两个艺人,觉得他们的歌听起来很舒服、歌词很深入人心。加上身边一个特别好的朋友的影响,两个人会分享信息、互相学习。那时放学后我就会去买CD,买了好多也听了好多。很多Hip-Hop歌曲都会从一些经典的老歌当中采样,然后制作成一个完整的新歌曲。我想也许我也能做我自己的音乐,甚至不需要采样。

接着我就开始尝试制作Hip-Hop。一开始下载了Sonar软件,越玩越喜欢。我就想如果我要是能一辈子做音乐该有多好。于是我就告诉我爸妈我想学音乐。开始我妈不同意,音乐人在我妈看来不是稳定的职业。我爸其实挺支持的。后来经过大概一年,我妈终于同意了。然后我就开始系统地学习音乐:乐理、音乐制作、钢琴。除了学校常规的课程,就是大量的音乐训练。跟朋友一起写歌、制作录制歌曲、表演。制作Hip-Hop,一直是我的理想。

美中时报:Hip-Hop的发源地在美国,你16岁去美国就是为了Hip-Hop?

Aries:听了很多年Hip-Hop,其实最向往的还是去美国感受一下真正的文化。但是去美国不是纯为了Hip-Hop。因为当时决定要上音乐类大学,我在网上查到了伯克利音乐学院,一看到,当时认定就是它了,不过感觉遥不可及的。但是之后一次特别偶然的机会可以去美国上高中,然后就毅然决然地决定去了。去的原因是因为想去伯克利上学,接受更纯正的音乐教育。

美中时报:到了美国,接受到最顶尖的音乐教育,对你在音乐上的认识有什么影响?

Aries:其实高中毕业之后我没有直接去伯克利,因为害怕考不上。就在亚特兰大艺术学院上的录音专业。那个时候就对Hip-Hop有了不一样的见解,以前在国内时候的Hip-Hop跟在美国的完全不一样。在美国也接触过做Hip-Hop的人,意识到这个圈子不是我想要的。他们做事的风格、在studio里的态度和行为跟我想要做音乐的环境大有出入。一年之后觉得还是要去梦想的大学。就冒险试了一下,结果幸运地考上了。上伯克利之后,感觉眼界一下开阔很多,接触了更多的音乐类型和表演形式。身边的同学们也特别的有感染力,一群人都有那种对音乐纯纯的爱和执着,然后互相影响,互相学习,氛围特别好。深度接触到电子乐也是在上伯克利以后。

美中时报:了解更多关于Hip-Hop过后是你转向电子的原因么?

Aries:可以说在更加了解美国Hip-Hop圈之后,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那种氛围。我喜欢自己在电脑前研究软件啊、硬件啊,学习更多的知识。也可能当时遇到了不对的人。总之转向电子是我作为音乐人的新起点。Hip-Hop音乐对我现在做音乐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美中时报:对你来说电子乐有什么不同于Hip-Hop的地方,为什么会选择电子乐?

Aries:对我来说,音乐是种语言,是种表达自己、传递想法和信息的方式。Hip-Hop和电子乐都是一种表达方式。它们都传递着制作人、艺人的感情和想法。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形式不一样。Hip-Hop更直接一点,因为有语言,就是歌词。电子乐更需要感受,因为音乐占很大一部分。其实以前也有听,像是Daft Punk、Justice、Skream, 但是没有很注意。直到看到日本组合Hifana,让我觉得电子乐表演、电子乐可以真正表达现在的我。

选择电子乐是因为觉得很炫酷。因为我喜欢才会去研究。我很喜欢电子乐制作的过程。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电工加科学家,有的时候觉得我在开一架UFO。因为我喜欢analog的合声器,所以总觉得自己在弄个什么电器,还要了解很多不一样的声波型,是个技术活。但是同时又很有音乐性。电子乐是一个非常让人痴迷的音乐类型。当然有很多把自己的头发都揪掉也做不出来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但我也非常享受这个过程,有点自虐倾向,哈哈。

我喜欢新鲜的事物,不一样的表达方式。我觉得电子乐满足了我的两个很重要的需求。在台上弹钢琴谁都会,但是会在台上按那么多的按钮还按的很好听的人就不多了。

美中时报:对你影响比较深的艺人有哪些?

Aries:对我影响比较深的艺人分布在各个领域:Hifana; Calvin Harris; Justice; Daft Punk; Ryan Tedder; Lupe Fiasco; DJ Shadow; Nujabes.。

美中时报:哦,这些名字都是大腕,音乐风格各有千秋。与他们相比,你的音乐风格大致是怎样的,有哪些偏重的制作风格和手段?

Aries:我现在的音乐风格比较有音乐性,同时也比较硬朗,不是只能在club里听的那种。我喜欢用音乐讲故事,可能是因为我听Hip-Hop的原因吧。我一般都会在钢琴上弹出我的想法,然后把它变成电子音乐。不一定是完整的4分钟钢琴曲,可能就是8小节、16小节,甚至就是一句旋律。在平时我也会随便弹弹,然后录下来以后用。我对歌词和曲调比较苛刻,基本一首歌能写出很多版本的歌词。电子乐对音色也非常讲究,可以说电子乐拼的就是音色。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会坐在电脑前调试音色,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对于编曲里的细节我也比较注重,鼓的音色、要用几个混响、延迟都会注意到。电子乐的特点是制作的过程中就可以混音了,所以需要考虑的细节还是比较繁琐的。

美中时报:很多音乐人都很反感音乐的商业化,你怎么看?

Aries:我觉得能把自己的想法和想要传达的信息通过音乐传达给别人,同时自己也能有所收益,是最好不过的平衡了。先不说现在的音乐人到底能不能赚到钱,我觉得能达到这种平衡是比较理想的。所以我从来不抗拒商业音乐。都说现在电子乐也商业化了,我觉得商业化是乐种成熟、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一种表现。

美中时报:你怎样理解音乐与商业的关系?

Aries:作为音乐人,我觉得要坚持自己的风格和对音乐理解,这样做出来的音乐才能感动别人。但是完全不考虑大众对音乐的需求也不行。一首被大家都喜欢的歌就必定有它的商业价值,但是有商业价值的歌不一定会被大家都喜欢的。Lady Gaga的新专辑,业内人士都估计会有很高的商业价值,因为Gaga本身的影响力。但到最后大家都不喜欢,到最后还是归结到一张失败的专辑,也没有什么销量。

所以作为音乐人,最重要的不是去想怎么拿音乐卖钱,而是怎么确立自己的声音、风格和音乐魅力,从而把大家都吸引过来,让大家都喜欢你的音乐。但是很多音乐人急功近利,就让音乐市场变得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

美中时报:其实,音乐也是一种商品。在美国,音乐人如何赚钱?

Aries:现在的音乐人想要赚钱不能只靠卖歌曲了。在美国,想不买专辑就听音乐很容易。比如通过Spotify, Pandora等流媒体服务。每月10美元就能什么都听。过去的几年里,很多大的录音棚也都相继倒闭,因为录音在现在来说太容易了,自己在家完全可以实现,所以做音乐的人也多起来。好的不好的都混在一起,即便是好歌也未必卖得出好价钱。

美中时报:所以制作人都当起了DJ?

Aries:Producer/DJ的头衔在电子乐里不是新的概念。有些人先是制作人后来是DJ,有些人反之。最近感觉现在你只要是做电子乐就是DJ了,很多人都是双重身份。一些有影响力的制作人/DJ都有了自己的唱片公司。一个是歌的版权永远是自己的,公司下的DJ们出的歌也有他一份,还有去大型音乐节演出也是个赚钱不费事的选择。这种Producer/DJ的头衔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当DJ,有时候还是能看出来谁在录音棚里做音乐可能是更好的选择,不过在大趋势下还是可以理解。

美中时报:你旅居美国,作为一个中国电子音乐人,而且是女生,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Aries:作为亚裔在美国做电子乐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在美国更多的还是用音乐说话,音乐好听了,然后大家才关注制作人。在美国的电子音乐制作人还是以男性为主,看到是女孩制作人大家的反应肯定会不一样。

DJ也是一样的道理,但是我看女DJ也很多,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有的时候人家看我是女孩,可能不会认真对待我和我的音乐,也有时候他们会更加挑剔。大部分的时候大家还是很支持的,觉得女孩电子音乐人是件很酷的事。

美中时报:你对电子乐在美国的发展有何感受?

Aries:电子乐以前在美国的流行程度其实一般。以前,电子乐还是隐藏在美国的流行乐里。像是RihannaChris BrownLady GagaKeshaBritney Spears。尤其是Britney Spears的Hold it against me,歌曲中间有一段Dubstep让大家都觉得耳目一新。

2008、09、10年对于电子乐在美国的流行是垫脚石。2011年电子乐在美国流行得一发不可收拾。David Guetta、Clavin Harris是最先被认识的欧洲DJ/制作人,之后一大批欧洲的电子音乐人被美国市场接受,像是Avicii、Zedd等等,美国的有Skrillex、Steve Aoki。再之后就是更小众的制作人也很快被大家认识。各大电子音乐节也慢慢流行起来,几个欧洲比较大的电子音乐节也开到了美国。在美国电子乐已经流行了几年,我觉得还会流行个几年吧。只要大型的音乐节不撤,总有电子音乐制作人的市场。

美中时报:在亚洲,包括中国的情况如何?

Aries:在亚洲,近年来电子乐也开始流行起来。中国很多艺人都与欧洲、美国电子音乐制作人有过合作,像是王力宏与Avicii、2NE1的CL与Diplo、还有蔡依林的新专辑也有大量的电子乐。在日本韩国的电子音乐节不比美国的规模小,虽然中国没有像Ultra、TomorrowWorld/EDC等这么大型的电子音乐节,但是一线DJ们还是不停的去中国演出,这点还是很让人惊喜的。

美中时报:你对中国电子乐的发展有何看法?

Aries:电子乐在中国的发展一定会越来越好。我也期待在国内会有更多的演出机会以及合作的机会。